不过高中时候的她还意识不到,一直在苦恼,为什么妈妈几乎每个周末、节假日都要加班,就算不加班,也要去爸爸那个小便利店帮忙。 妈妈声音很低,她很谦卑,快五十多岁的人了,在面对才二十多岁的领班时,低微得像一个小学生,语气柔和,有着小心翼翼的窘迫和迫切想要示好的胆怯。 “啊……行……行,下次节假日调班,先找我,行吗?” “嗯,嗨,这不是有双倍工资和假日工作补贴嘛?我们家楠楠快要高考了,唉,大学要交学费,也不知道她考什么样的……” “嗯,对,对,对,您说得对,就算是考三本也得上,不是?好歹算个本科,学费贵点就贵点,咬咬牙,省一省就出来了……好,好,您先忙,我不打扰您了。” 电话结束了。 隔着门板,于锦芒听到妈妈的一声叹息。 长长的、不知所措的一声叹。 她静悄悄地又回到床上。 路世安坐在床沿,低头看她:“睡吧。” “可能这真是平行世界,”于锦芒小声喃喃,“这是于胜楠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 路世安说:“你知道。” 是的。 于锦芒知道。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于锦芒闭上眼,侧着脸,埋进胳膊中:“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会对我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那时候,指她考研失败。 对家里人,为了不至于天天被念叨,她谎称找到一份工作。实际上,于锦芒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备考,学习,读书,为了能考研上岸……只在偶尔的时候,去日结的兼职群里接一些散单做。 那是她压力最大的一年,也是最窘迫的一年。 只有前男友和她一起住在狭窄破旧的房子里,老旧房子里有虫子,他们连杀虫公司的钱都付不起,晚上一起上网搜各种除虫攻略,药物…… 于锦芒睁着眼睛,她看着路世安。 她想不起来日日夜夜中陪伴她的前男友的脸。 空白。 空白到像是被人删去,稍一用力去想,就钻心地痛,好像尖锐的玻璃扎破她的脑子,阻止她继续往下想。 路世安伸手,捂住她眼睛,微微往下,温柔地让她闭上眼睛,轻声说:“睡吧。” 睡吧。 于锦芒闭上眼睛:“我睡不着,你唱首歌吧。” 路世安低声哼:“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说不出借酒相送……” 他哼的是粤语,于锦芒听不懂:“这是啥?” 路世安解释:“张学友的《李香兰》。” 于锦芒摇头:“我听不懂粤语,你用普通话唱吧。” 路世安想了想:“粤语歌词直接改普通话不行,对了,这首歌倒有国语版本,好像叫《秋意浓》。不过我不记得歌词。” “记得也不要唱了,”于锦芒说,“调子怪惨的,你都死了,还要给我唱这么悲伤的歌,不太好吧。” 路世安笑:“你想听什么?” 于锦芒闭着眼睛,手拍打着床:“当然是摇篮曲啦,比如什么,’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抱一抱啊那个抱一抱,抱着我的妹妹上花——’” 轿子没出口,只听卧室门被妈妈咚咚咚敲响。 她严厉:“大晚上不睡觉,你作什么妖?” 于锦芒说:“梦话,梦话,妈,都是梦话!” “快点睡,”妈妈大声,“别闹了。” 于锦芒乖乖扯被子蒙住脸:“好。” 路世安坐在床边,忍俊不禁。 碍于妈妈,于锦芒不敢再说话了,她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眼睛再一睁,已经到了清晨。 于锦芒醒得格外早,听见厨房里炖着小米汤的锅响,她便跳起来,冲过去,倒把厨房里的妈妈吓了一跳。 于锦芒用力地抱了她一下——从读研后,她的寒暑假很短,回家次数也少,匆匆的,甚至只住一晚——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妈妈。 “妈,”于锦芒说,“今天早上吃啥?” 为了省电,厨房和客厅都没有开灯,昏暗的一团,妈妈灰白发中夹着苍白,她拍了一下于锦芒的手:“吃炒鸡蛋。” 于锦芒开心:“好,炒鸡蛋香!妈,你多放点油!” 干完炒鸡蛋,去上学路上,于锦芒买了几个肉包子来投喂可怜的大路世安,等她一路吹着小凉风到教室的时候,小路世安已经坐在桌子前了,正聚精会神地学习。 唯独有点意外,他额头有一点伤口,不算太严重。 说是骑电车时不小心,在下坡时跌了一跤,幸运的是没有跌入没有污水井盖的下水道中。 恰好被晚归的班主任看到,在班级的晨读时,又特意拿出来说明一下,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尤其是在即将高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