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墨誉的声音,杀了她夫君的恶徒的声音,世上的爱和恨都让人铭心刻骨,她怎么可能听错? 轿夫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狂躁,却也不敢怠慢,忙听从吩咐将轿子放了下来,还不等轿子着地,百里婧的人已经飞掠出去,狠狠地拨弄开了围观的人群。 原本一群人围在那里看热闹,这会儿听到响动都转过头来,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华服女子,有的为她惊为天人的容颜所倾倒,有的则为她眼中森冷刻骨的杀意所震撼,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一时间嘈杂的巷口竟陡然安静了下来。 “婧公……”宫女和随身禁卫军随后追了上来,碍于百姓太多,倒没有太过声张,只是紧紧围聚在百里婧身后,等着她的吩咐。 百里婧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目光牢牢地锁住蹲在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影身上。 那个人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烂不堪,他用双手抱着头,还在喃喃自语:“我没有杀人,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即便化成了灰,这个声音百里婧也认得,自从墨问死后,墨誉就一直在重复这两句话为他自己辩解着,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他杀人的事实,是他的剑刺入了墨问的胸口,一剑毙命。 堂堂俊秀的状元爷竟沦落到街头变乞丐的地步,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在寻常人看来似乎还会对他抱有诸多同情,可百里婧不会,她只想着一件事——本应该在刑部大牢中关押的墨誉、相传已经畏罪自尽的墨誉,怎么会还好端端地活着,且逃出了生天,重新获得了自由? 他变成了乞丐也好,抑或是卖艺杂耍的疯子也好,他毕竟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他毕竟还好端端地活着! 而他活着,就是对死者的亵渎! 许是被百里婧凛冽如冰的眼神所震慑,那些方才辱骂着墨誉的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退,于是,在百里婧和墨誉之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此时,一直在喃喃自语的墨誉似有所感,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头发蓬乱地垂在脸上,几乎将他的视线完全挡住,从乱发的空隙里他看到了百里婧的脸…… 那一瞬,他的身体剧烈一颤,人不由地往后瑟缩,可以想见他乱发下的脸庞有多吃惊。随后,他就像疯了一样捂着自己的脸,躲避着百里婧的注视,仓惶地回头想要找一个洞口钻进去。无论那洞口是地狱还是蛇窟,他都愿意。 他好像特别怕看到百里婧,更怕被她看到他的眼睛、他现在的样子,然而这是一个空巷子,根本避无可避,冷风从巷子口灌进来,吹着墨誉身上褴褛破碎的衣衫,他浑身的皮肤都被冻得发紫,没有一块好地方。 百里婧的同情心早已用完,她根本不在乎墨誉变成什么样子,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生怕他丢了似的看着他,周围闹不清的百姓还以为她是在看一个十分重要的走丢了的故人。 有好管闲事的中年男子问道:“这位小姐……” 才开口,却注意到百里婧的打扮,发髻盘起,显然已为人妇,随后又注意到她发髻之上唯一的饰物——一朵白色绢花,竟是戴着孝的。 那人只得改口,以更委婉温和的腔调说道:“夫人,莫非与这人是旧相识?这人好生无礼,打扮得像叫花子,却不准旁人给他施舍,浑身又脏又臭,跟西北逃难来的流民一般。若夫人与他相识,可以打听打听送他回去,从他修长的手指和身量上看,倒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夫人,夫人,平生第一次有人这般称呼百里婧,她自嘲一笑,夫人之于她,不过是夫君已死,剩个未亡人罢了,听到有人说墨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百里婧不置可否。可一见到墨誉,她的理智就已全然崩溃,根本不会去想,墨问那般好身手,又怎么会中了墨誉的一剑,连个反抗都没有。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