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托住她手臂,偏头看涂抹的是否均匀:“人还没机器高,给人踩缝纫机,车线,钉扣子,有一根机针,从我指头戳下去,对穿。我以为这辈子指腹上都会有个洞,可以眯眼对着看太阳,没想到长好了。” “后来呢?” “继续钉扣子,被人道组织解救,唐人街待了几年,去马来西亚贝雷帽受训,没通过,被开除了。准备应征雇佣军的时候,遇上麋鹿,他喜欢去那里挖人。” 他把她的手臂搁到驾驶台上:“晾会。”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你呢?” 轮到她了。 岑今说:“我本身是孤儿,后来被一对北欧夫妇收养出国。高中的时候,他们遭遇空难。” “很难熬吧?”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身在异国,养父母死了,举目无亲。 “生存重要,没太多时间去难过,要想着怎么样靠自己,在这个白种人的地盘里继续体面地活下去。所以,我做了一个计划……到40岁的。” 卫来觉得,她这话在他脑子里,轰一声产生震荡和回响了。 ——我做了一个计划,到40岁的。 他连下一顿饭都没计划。 “应该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参加什么样的社会团体,努力跟哪些业界名人建立联系,掌握什么技能,进什么样的机构实习,实现什么样的财务和职业目标。” 卫来如听天书。 半天才说出话来:“冒昧问一句,那你现在的生活,在你计划里吗?” 岑今看手臂上的伤,粘合剂早已凝固,周边的皮肤被扯的有点发紧。 “我今年27岁。” “按照计划。我应该在政府部门工作,已婚,对方是律师、医生或者教授,这样的搭配比较合适。” “经济富足,有房产、车子、存款、各项福利保险。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良好的家庭会给公众好的印象,有助于我在政界继续发展。” “定期会去做慈善公益活动,参加行业酒会,结识记者、新闻工作人员、新兴的商界精英、各种上流人士。” …… 是吗,现实的人生似乎很是脱轨啊。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卫来说:“那你要抓紧时间调整一下了。” —— 车子在晨曦四起中又进了油码头。 塔皮欧抱着空啤酒瓶睡的四仰八叉,被卫来拍醒的时候茫然了好大一会,然后说:“哦,你!” 他打着哈欠坐起来,又去翻登记本,然后看闹钟:“有船,时间刚好。” 当然刚好,他们是掐着点来的。 上车的时候,塔皮欧看了眼后座的岑今,她裹着厚外套,脸色苍白,虚弱地向他笑了一下。 塔皮欧说:“她……可以吗?” “溃疡爆了,胃出血。去过医院了。” “那她身体……受得了吗?” 这老头还挺好心。 卫来瞥了一眼岑今:“她不重要。干我们这行,听上头吩咐,什么时间该到什么地方,除非死了,不然爬着也要到——你见了那么多,应该懂的。” 塔皮欧叹气:“也是。” 很巧,这一艘又是冷藏船,装水果、蔬菜、鱼、肉、易腐品。 起锚在即,船员在甲板上散的三三两两,有人下来接引。 塔皮欧没上,站在车子边上冲他们挥手,挥着挥着,又是好大一个哈欠。 卫来一路扶着岑今,她理应“虚弱”。 经过一个船员身边,那人正倚在船栏上调试无线电,咝咝的电流音中,有句广播传来: “全世界的目光继续聚焦天狼星号这艘昂贵的油轮……” 卫来和岑今同时止步。 那船员奇怪地看他们,下一秒反应过来,向着一边迅速旋动音扭。 广播音大起来,飘在雾里。 “海盗方面态度强硬,拒绝船东提出的赎金谈判要求。沙特谈判团昨日在摩加迪沙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不排除提请武力解决的可能性。” “专家称,亚丁湾局势复杂,海盗问题由来已久。一旦武力解决,可能导致整个海域航线瘫痪,后果不堪设想……” 卫来忍不住想笑。 这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