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沉沉,已是子末时分。 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就出城了。 邵箐疾步往回,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了,越跑越快。 进了早收拾好的正院,忽听见一声“哈哈”的笑声,稚嫩欢乐,夹杂着男人低沉笑语:“姁儿在家,要听阿娘的,可晓得了?” 魏景回来时,姁儿半夜醒了刚吃饱肚,他舍不得闺女,抱着逗着哄着,反倒越哄越精神。 他躺在榻上,白嫩嫩的小女娃坐在他的胸膛,小脚丫就搁在他下巴旁,他作势凶狠,轻轻咬了一口,姁儿怕痒,哈哈大笑。 一身玄衣,黑豹般矫健有力的男子,就这么眉目含笑哄着他的小女儿高兴。 慈父柔情。 邵箐漾起笑意,见父女看过来二人面露欢喜,她挨着坐过去,一人亲了一记,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又摸摸孩子爹,柔声问:“怎地不歇一歇?” 魏景精力充沛,笑:“我不困,也不累。” 他坐起,将闺女抱坐在左臂弯,右手拥着妻子,“委屈你和姁儿了。” 邵箐携女北上,何尝不是渴望和他小聚,可惜不过短暂几天的各自忙碌,他就得离开平阳。 邵箐头挨着他的右肩窝,姁儿偎在另一边,这种和母亲同时相依的经历让她很惊奇,瞪大眼睛挨挨蹭蹭。 摸了摸闺女柔然的发顶,邵箐低声说:“这如何就委屈了?” 她只期盼他平安。 每次出征前,都是这个不变的朴质念头。 盟军势大,来势汹汹,她更忐忑,搂着他窄腰的手臂收紧,她抬起头:“我和姁儿在家,静候夫君凯旋。” 魏景如何不知她? 薄唇覆盖两瓣樱红之前,他低低应道:“好。” 五更出城,魏景还得披甲。 邵箐唤来乳母接过姁儿,亲自伺候她的夫君沐浴梳洗,束发更衣,披上一身边缘已微微泛红的明光环锁铠。 “等我回来。” 有力的臂膀,将母女二人锁进胸膛,隔着冰冷的铠甲,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最终他松开手,转头大步离开。 邵箐急追几步,看他英武身姿消失在忽明忽暗的月亮门中。 誓师祭旗,大军开拔,戈旗如林,沉沉的声浪撼动人心。邵箐伫立在城头,久久凝视,黑压压的海潮漫过原野,往东北方推移开去。 …… 过黄河,入兖州,浩浩荡荡八十万北方盟军,驻下邑谷平一线,虎视齐王刚取下的豫州四郡。 墨蓝天幕明月高悬,平原上营帐篝火望之不绝,安王登上瞭望塔,环视己方大营,最后将视线投向前方。 魏景率大军应战,驻崎岭扶昌一线。 “敌我兵力悬殊,此战必能击败齐王。” 安王缓缓地说。 他一身锃亮乌金锁子甲,腰悬宝剑,目光湛然,意气风发。 他也确实该意气风发。 既是结盟共同抗敌,那战策及行动必须保持一体化,这是共识。强敌在前,诸侯摒弃前嫌,有商有量。只是人多了,总需要一个中心者互相协调。 作为联盟发起者的安王,很自然就充任了这个角色。 在这种情况下,他已隐隐有八十万盟军统帅的趋势。 他在洛京夺路狂奔,如丧家之犬时,谁又曾想,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能重攀巅峰。 安王冷冷看了司州方向一眼,昔日之辱,他必如数奉还。 “洛京至今,不过年余。” 不管是皇帝,还是那魏景,只怕都始料不及吧? 玄衣广袖,衣带飘飘,皎洁的月光下卫诩眉如墨画,面似冠玉,他笑:“确实如此。” 安王闭目,长吁一口气,睁眼看卫诩,目带感激:“得谨之为挚友,此生足矣。” 卫诩并不是投他的谋士,而是安王数度拜访,二人观感颇佳互为挚友,这才出山相助的。 他很庆幸自己当初的不懈努力,方有今日的生死之交,全力襄助。 卫诩看安王,微挑了挑唇。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