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漪进来,忙快步迎上去,白嫩颊边露出两个小梨涡,脆声问道:“姑娘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清漪眼一扫,倒也没应声,只是略点了点头,便问她:“三姑娘呢?” 绿枝瞧她面色也不敢玩笑,连忙端正了身子,细声应道:“三姑娘头晕,屋里歪着,就让我们都在外头待着。” 徐妈妈又跟着问了一句:“二姑娘可要进去看看?” 李清漪一听这话音就知道自家妹妹是发小脾气了——现下正等着人去哄呢。若是之前,姐妹几个,倒也不须计较这些,自家妹妹虽是娇气但也没有坏心。可如今李清漪心下颇是心烦,另有计较之事,虽是面上不露但也没了哄人的心思,低声交代了一句:“我记得还有篮子茶糕,配茶最好不过。等三姑娘起来了,你们记得给她送去。” 茶糕是糯米做的,偏不像糯米糖糕一样甜,用的是肉馅,若是讲究些的还要掺些冬笋末、韭芽等等,蒸好了用粽叶包着,吃时拨开叶子,闻着那糯米香,吃起来咸甜鲜香。这茶点乃是从南京那里流行起来的,如今大街小巷多的是敲竹板叫卖的茶糕担,时人多爱喝茶,早茶和午茶时正好可以吃上几块。李家人口味大多偏甜,唯独李清容喜欢吃这个,因她是小女儿,自小就被养得有些娇气,吃起东西来也挑剔的很,难得有喜欢吃的东西,所以家里总也会备一些给她。 李清漪随口交代下去,很快便抬脚往屋里去。 李家上下皆知,这位李二姑娘最是个可亲的,往日里若是犯了小错都可去寻她求情,但她在自己院中定下的几条规矩却也管得最严。这院中的几个丫头平日里虽是能说几句玩笑话,可等李清漪端起面来便又全都噤声不语,就连三姑娘李清容身边的丫头绿枝都对她都甚是敬畏。现下,见着李清漪抬步入了房门,雁子和绿枝等人便全都停在了门外——李清漪不太喜欢人贴身伺候更加不喜欢有人动自己的东西,故而有条古怪规矩就是:不得传唤不能入内,所以丫头几个甚少入屋。 李清漪的屋里倒不似一般姑娘家那般红红绿绿,缠金绕银,甚是简洁。一套绣花鸟鱼虫的床帐是湖蓝色的,有一座自个儿绣的座屏,是幅幽兰图,小小的很是雅致。临窗摆了个小书架和木桌子,都是枣木做的,只是简单的上了一层漆,架上的书虽不多却也摆放的十分小心,最醒目的地方摆着的是女四书,其余的杂书野史则是小心的套了个书壳儿放在不惹眼的地方。 书桌上有一副笔墨纸砚和一盆未开花的水仙,洁白的卵石顶住根部,碧碧的一抹绿,映着波光,宁静中透着一点生动活气。 李清漪顺手关了房门,径直走到书桌前,在抽屉暗格里抽出一本小册子,然后又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出来,沾了沾砚台里还没干的余墨,在上面的“三皇子裕王”上面画了一条横线。 这世上大概总有一些人是投胎时候少喝了一口孟婆汤,像是李清漪这种少喝了小半口孟婆汤的,她只觉得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只能先赶着把梦醒后没忘干净的事捡重点记下来。当然,她也不敢把事情记得太清楚,只是含含糊糊的写了几个便于回忆的字——否则若是被人看见了,说不得就要被怀疑是撞了鬼了。 人的记忆是最不靠谱的,经过时间打磨就更加模模糊糊了,似是而非。所以,才要趁着还记得清的时候用笔记下。 李清漪随手翻了翻自己特意记下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回忆着,心里慢慢就有了底:要是放在早些年,规矩和人心还没被皇帝的大礼仪给打破的时候,只要抱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条规矩就不需要担心了,可如今却不一样——那说出“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的杨大才子都已经被流放到了永昌,皇帝在上头像是磨刀似的把朝臣的傲骨和脊梁都给磨去了,如今朝中余下的不过是阿谀奉承之徒。就像是黄氏担心的那样,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又偏宠于四皇子景王,底下的人自然各怀心思,全然不知前路如何。 然而,李清漪却和那些茫然无措的人不一样,她心里有八分肯定最后登位的会是三皇子裕王。至于过程,那就不是李清漪这模模糊糊得来的记忆所能解释的。她还隐约知道,这位裕王似乎是个贪花好色的,大约命不太长。后头还会出现个李太后以及懒得多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这位李太后虽然不知道名字似乎出身不太好,既不是原配王妃也不是继妃,还是儿子登基了才扶起来的,显然不可能会是李清漪。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