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朱厚炜已经撑不住睡着了,张清皎与朱厚照、朱秀荣围在摇篮边瞧着他。朱祐樘推门而入时,神色不禁越发柔和了几分:“二哥儿既然睡了,咱们便去东次间罢。” 张清皎牵着两个孩子起身,朱厚照忽然攥紧她的手道:“爹,娘,我……我今天能睡在坤宁宫么?”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有些不想回清宁宫,不想独自一个人睡在空空荡荡的宫殿里。爹娘和弟弟妹妹都在的坤宁宫这样热闹,清宁宫便更显得空寂。 从孩子眼底瞧出了深深的依恋,张清皎也不由得心里一软:“好。今天便破例罢。你们俩都歇在东次间如何?我让人再搬一张榻过来。”孩子难得提出这样的要求,毕竟年纪尚小,偶尔破例一回又何妨呢? 朱厚照和朱秀荣都欢喜极了,高高兴兴地来到东次间里,各选了一张榻睡下。朱祐樘给他们念睡前故事,直到两个孩子传来规律而又清浅的呼吸,他才停下来。张清皎坐在他身侧,靠在他肩上:“以后时不时地便让大哥儿留下过夜罢,这样一家人住在一起,心里便仿佛安定了许多。” “他毕竟年纪还小。”朱祐樘轻声应道,“住在一起,才有烟火气息,更像是一家人。”而他最不喜的便是高高在上的孤单,最喜的便是宛若寻常人的烟火气,卿卿和孩子们想必也同他一样罢。 ************ 第二天,朱厚照醒来的时候,便眼也不眨地躺在榻上看着爹梳洗穿衣。这是他从前也很少见过的场景,毕竟他不需要像爹一样起那么早。目送自家爹穿戴妥当去上朝后,他才起床,顺便将妹妹唤醒,而后奔进寝房里头去唤娘。 见儿子兴致极高,张清皎难得在辰时正便起身,教两个小家伙自己洗漱穿衣。而后,朱厚照高高兴兴地在坤宁宫用了早膳,去文华殿上学了。朱秀荣则颇有些困倦地跟在娘身边,昏昏欲睡地听着她如何理事。 朱祐樘上朝后回了一趟坤宁宫,亲自将女儿抱到书房里睡,又去瞧了瞧刚醒来不久的小儿子,这才笑着去乾清宫继续处理政务。然而,没过多久,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的他便因看了一张折子而拧紧了眉,脸上皆是凝重之意。 怀恩等人也都看过这张折子,不由得对视一眼。与诸多朝廷要事相比,这张折子所提的事仿佛并不那么紧要。可仔细一想,却又关乎教化人伦,简直令人不忍卒读。陛下素来心慈仁善,见到这样的奏折自然会觉得难受。不仅是他,便是他们这些心肠硬些的人瞧了,也难免为之叹息。 “陛下,先帝时便曾有御史上过这样的折子。后来督察院商议之后彻查诸府,发现此俗流毒甚广。先帝便下旨,许邻里举发,一旦犯禁便发戍远方。但民间互相庇护者众,这样的事依旧屡禁不绝……” “朕知道了。”朱祐樘将折子合上,眉宇间带着几分怒意,“这种残忍之事,绝不能任其继续流传下去。既然举发无法禁止,朕会再想想该如何行事。”说罢,他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女儿甜甜的笑容,闷不做声地起身移驾坤宁宫。 见不过小半个时辰朱祐樘便又回来了,张清皎颇有些意外。她示意六尚女官退下,来到书房中。从前作为朱厚照寝房的书房一角,如今是朱秀荣的寝房。以两架屏风相隔,里头安放着一张小拔步床和柜子箱笼等物,小姑娘正安然睡着。而朱祐樘坐在床畔看着女儿的睡颜,眉间仍有几分郁气。 “怎么了?”张清皎轻声问。 朱祐樘回过首,起身牵着她的柔夷,回到了东次间:“看见了一张折子,心中实在愤懑难受。卿卿……原来世间的父母,还有比我父亲更为……”他拧紧眉,长长一叹:“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何天下间竟会有如此狠毒的父母?”作为一位父亲,他素来疼爱自家的孩子,谁磕了碰了伤着了都仿佛伤了他的心头肉。他又如何能想到,还有狠毒如斯的父母存在?而且并不是一两个,竟是成千上万? 张清皎怔了怔:“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一位御史上折子,说浙江温台处三府有婚嫁奢侈之风,民间因忧虑妆匣耗费过多,往往溺死新生的女儿。而且不仅三府,宁绍金华并江西、福建、南直隶都有此风。戴先生说,父皇在时便曾有这样的折子,却是屡禁不止。”朱祐樘沉声道,“只要想到这数年来,有多少无辜的女儿命丧至亲之手,我心里便——” 张清皎愣住了。作为一位母亲,她怜爱自己的孩子还来不及,却也知道并非所有的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是,这样的举动已经不是称不称职的问题了,而是谋害活生生的性命啊。只是为了不出嫁妆,就这样害死亲生骨肉,而且还在东南各府形成了风气,已经杀死了多少女婴?!依稀间,她记起来仿佛后世几省直到她出生前些年还有这样的现象,胎中便性别选择的问题亦十分严重——这简直是流毒数百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