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遇见这种事,也不可能会觉得愉快。让新婚夫妇向死去的庶母行礼,这不是一位寻常的父亲能做得出来的事。 可他不能反抗,因为父皇整段话里的起始是祖母,安喜宫不过是“顺带一提”而已。他若是有异议,不孝的名声就会被扣下来。更何况,他很清楚,万贵妃死后,父皇非但没有珍视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反倒对他生出了莫名的芥蒂。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他只要作出任何不符合他期待的行为,他或许就会发散思考。 “既是父皇的口谕,我自当领命。”万千念头不过是瞬间即逝,朱祐樘答应下来的时候,旁边的张清皎觉得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覃吉笑了笑:“那千岁爷便赶紧换上衮服,可不能让太后娘娘久等。萧敬等人已经分别去各宫传话了,想必太后娘娘见到千岁爷与太子妃娘娘,一定会很惊喜。” 朱祐樘颔首称是,对张清皎道:“太子妃且随我来,在殿中稍等片刻。”外头寒风刺骨,便是在舆轿里等候也不见得舒服,他当然不会将新婚妻子留在外面。 对于他的体贴,张清皎怔了怔方欣然领受,跟在他身后进了正殿。李广和何鼎捧着衮服,随着朱祐樘去了东次间更衣。她坐在明间的椅子上,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的摆设。这明间应当算是书房,靠墙处放着比人还高的大书柜,里头几乎装满了书。书柜前是书案,摆着笔墨纸砚,案头一角还放置着一个山峦形状的木雕。 木雕的刀法相当质朴,多余的刀痕刻痕几乎处处皆是。仿佛是一位初学者,费尽了所有心思才雕成了这座山。这样粗糙的木雕能摆在太子殿下的书案上,只有一种解释——这木雕不是他自己雕的,便是与他亲近的人甚至是地位比他更高的人送给他的。 想起宫中比太子地位更高的那三位,张清皎怎么都觉得,他们的爱好不会是做木雕。因此,雕刻的爱好也只能属于太子殿下了。这时候,她模模糊糊想起,历史中明朝似乎确实有一位爱好木工的皇帝,可听说那一位的木工活是匠人级别的……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不会是眼前这位罢? 朱祐樘并不知他私底下供着的泰山已经让太子妃产生了惊人的联想。换了冕服后,他便与张清皎一同出了正殿,乘着舆轿前往西宫行礼。 到了西宫,朱祐樘便按照覃吉的指引先入左门,张清皎随后。周太后已经按着礼仪着燕居服在殿内升座,见孙子与孙媳盛装进来,嘴角禁不住勾了起来。她难得见到孙儿穿冕服的模样,穿翟衣的孙媳就更不必说了,破天荒头一次见着。 太子和太子妃一东一西,朝着她行了八拜礼:“孙儿(孙媳)拜见祖母。” “起来,起来。”周太后笑着嗔道,“今天一早皇帝使人来告诉我,他改了朝见两宫之礼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该这样大费周章的。你们昨儿辛苦了一整天,今儿又让你们不停地从这个宫殿去往那个宫殿,哪有这样不体恤的长辈呢?” “本便是应该的。孙儿成婚,怎么能不赶紧领着媳妇来拜见祖母呢?”朱祐樘回道。 闻言,周太后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旁边的覃吉赶紧接道:“太后娘娘,千岁爷,这礼仪还没有结束呢。太子妃娘娘还在等着给太后娘娘进献腶呢。” 周太后回头一瞧,张清皎早已经从宫人手里拿过了盛着腶的玉盘:“这都拿了多久了?累不累?快过来罢。” “孙媳不累。”张清皎轻声回道,微微笑着缓步上前,将玉盘放在她跟前的玉案上,“请祖母用腶。”所谓的“腶”,便是切成薄片,加上姜粉桂皮经过捶捣制成的干肉。看起来像是后世的肉脯,滋味大概也差不离。 周太后象征性地用了一小块,便放下了玉箸。张清皎又回到了拜位上,和朱祐樘一起再行八拜礼。等他们拜完后,周太后让人将他们扶了起来:“来之前可曾用膳?若是没有,就陪我用了早膳,再去朝见皇帝。” “多谢祖母。孙儿与太子妃都已经用过早膳了。父皇政务忙碌,时间耽搁不得。孙儿与太子妃还是尽快赶过去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太后:我的兴趣爱好?好像没什么,也就是含饴弄孙而已。拜佛算是爱好?或者说信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