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她今日并未戴假髻花冠,亦没有戴宫中时兴的尖棕帽,而是梳着堕马髻,看上去仿佛随时都会散开似的。她穿的衣裳倒是襦裙样式,裙裾边的禁步在寒风中轻轻作响,犹如敲击奏乐,很是动听。 他其实想问她今日是否被吓着了,但望着她的发顶,他却迟迟没有问出口。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众目睽睽之下,贸然与她说话也似是有些唐突。旁人不会怨怪他失礼,只会责备她不该随意出现在他面前。 张清皎垂着眼,感觉到太子的步伐似是在她跟前略停了停,随后便缓步行远了。随在他身后的两位小太监低声唤了她一声“娘娘”,弓着身子跟了上去。她缓缓地立起来,亦是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外走去。 沈女官不着痕迹地端详着她的神色,又望向远处太子的背影,心中轻叹:两位贵人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尚未开窍呢。连这般单独相遇的时候,都如此冷淡,简直是白白浪费了相见的机会。 ************ 第二日早晨,万贵妃就张罗着让人大张旗鼓地送了一堆礼物去光辉殿——首饰摆设衣料吃食,简直是应有尽有,整整摆满了一屋子。不仅如此,她还以解闷为名,给张清皎送了一只嘴甜的鹦鹉。 收到这些礼物,张清皎表示很“欢喜”。不仅立刻吩咐宫人登记造册,还提着鸟笼子逗个不停。前来送东西的女官离开的时候,她还特意赏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笑道:“有劳李女官回去禀报贵妃娘娘,多谢她送来这么些贵重的礼物。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必定会给贵妃娘娘寻更好的礼物,以回报她的恩情。” 回到安喜宫后,李女官将张氏的神情举止描述得活灵活现,话里话外难免有些看不起之意。万贵妃斜倚在长榻上,嗤笑道:“小门小户出来的,这辈子哪里见过甚么好东西?都是些我看不上的玩意儿,也只有她才会当成宝贝。” “可不是么?这张氏不过是秀才之女,哪有甚么眼光。贵妃娘娘随便给几样东西,她也会当宝贝似的供起来。”李女官道,“就算她以后当了太子妃,也未必能得到多少好东西。宫里顶尖儿的首饰,不是送到安喜宫就是送到西宫,再不济皇后那里也得有一两样,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太子妃呢?” “若是她穿戴得太寒酸,也不像样。”万贵妃似笑非笑道,“到时候便将我那些压在箱底落灰尘的首饰,送她几件罢。”她的名贵首饰数不胜数,不少都是戴过几回就不想再动的,送给张氏也正好合适。就这么一个小可怜,能戴她的首饰便已经是幸运了。 主仆俩嘲弄着光辉殿那一位没见过世面,仿佛都忘记了万家亦只是椽吏出身。当年万父因亲眷犯罪被牵连,谪居霸州。由于生活无着,寻着机会便将年仅四岁的女儿送入宫中为宫女。若不是奉孙太后之命去照顾年幼的太子朱见深,万氏又哪里会有今日?顶多也不过是个曾经服侍过孙太后的老宫女罢了。 这时候,梁芳过来求见。废太子之事暂告一段落后,他虽然保住了御马监太监的职缺,却远远不如从前受宠了。一则朱见深不喜他涉入前朝过甚,认为他过界了;二则李孜省与继晓复宠后,都对他展开了报复。 李孜省认为自己是受了他的牵连,连继晓都觉得他当时弃车保帅很不地道,两人遂想方设法渐渐将他从皇帝陛下身边挤开了。便是他绞尽脑汁想进献更多的小药丸也没有用,因为李孜省炼出来的丹药也有同样的效果,甚至继晓进贡的欢喜佛香亦有助兴之用。于是,梁芳慢慢地失业了,眼下也只剩下万贵妃这座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的靠山了。 “听说贵妃娘娘送了好些礼物去光辉殿,宫中都已经传遍了。”梁芳前来,照例是带了不少好东西,“老奴想着,贵妃娘娘的库房空了,总得有更好的添补上,这便来给贵妃娘娘送些小玩意儿了。” “你倒是一直都很有心。”万贵妃道,懒洋洋地看了一眼他送的那些宝贝,显然并不算太感兴趣。 “老奴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梁芳说着,左右看了看。 看在他伺候得用心的份上,万贵妃示意周围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去。便听梁芳压低声音道:“贵妃娘娘既然能送礼物去光辉殿,为何不送给清宁宫一份呢?太子若是承了情,暂时不计较之前的事了,日后甚么事不好办?” “他会承情么?”万贵妃冷笑,“送给他的宫女,一个都没有碰过。甚至连看一眼都懒得,全都扔在旁边不管。连千娇百媚的宫女都如此了,还有甚么礼物是他能看得上的?” “宫女他看不上,那是因为他不开窍。太后送的,皇后送的,他不都没碰过么?这是件好事,他指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