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勉强露出笑容,有些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若是背完了三字经,我也带你去京内随意走一走。就看你的运道是不是像你姐姐那般好,只随意走动走动,也能遇见御驾。”说着,他看了微微含笑的女儿一眼,心里不禁越发心疼了。 女儿素来懂事,虽然眼下瞧着像是一点也不伤心,但他很清楚,其实这都是为了安他们的心。谁受了今日这样的怠慢轻视,心里不觉得难受?也只有她这样的孩子,为了宽慰长辈,便是心里再煎熬,偏偏还要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简直教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懊又恼——懊悔的是不该轻易答应让女儿出去给人相看,恼恨的是周家人没规没矩。 罢了罢了,女儿且还小着呢,也不必太过着急。等这件事完全平复后,过几个月再让姐姐姐夫帮着打听合适的少年人也不迟。这一回,他一定会擦亮双眼,绝不会轻易被人的表象所迷惑!!但凡品性略有些瑕疵的年轻人,他都绝不会让他们出现在女儿面前!! 就这样,相看的事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周家并没有给任何解释,张家也便当作甚么都不曾发生。沈家与周家自然而然走得更远了些,有心人私下打听了缘由,也觉得周家实在是有些失礼,不是能深交的人家。 这边厢张氏还有些气不过,暗地里传开了周家的名声;另一厢的张清皎却很快便将周家母子忘得干干净净。她平日须得主持中馈、教养弟弟,还时不时地练练琴棋书画陶冶情操,日子可是过得充实得很。哪还有什么功夫想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记挂着两个无礼的陌生人? 转眼便到了五月,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 张清皎早晚都扶着金氏在院子内外散散步,偶尔还会捎带上张鹤龄。这一日,母女路过胡同内的一口井边时,金氏忽然感慨道:“该不会是我记错了罢?怎么像是有一个来月没有下雨了?五月不该是夏雨时节么?” “是呢,娘记得真清楚。”张清皎心中微微一动。虽然她这一世不曾在京城中生活过,但凭借着后世的记忆,她很清楚这座城池通常在五月至八月降水。尤其是五月和六月,常常降下暴雨。可今年却无比反常,这都五月底了,竟是连一滴雨都不曾下过。 “不下雨,一天比一天更热。便是出来得再早,不过略走几步,也是一身热汗。”金氏没有多想,只顾着对女儿抱怨,“下回那位老大夫来诊脉,我可得与他说说,这样的天气可不能再随意出门了。否则若是中了热暑可怎么是好?” “那我就扶着娘在房内走一走罢。也不能坐着躺着一直不动,这些天不是觉着身子骨健朗不少,晚上也睡得更踏实了些么?”张清皎口中安慰着金氏,心里却想到了——“大旱”。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宽慰自己:五月并不是京城降水最多的月份,六月才是暴雨延绵呢。许是老天爷打算攒一攒,连着一起降下来呢? ************ 谁也不曾想到,老天爷这一攒,就整整攒了两个多月。从四月下旬至六月下旬,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竟是连一滴雨都未见。华北大旱的消息早便传到了京师,据闻各地纷纷挖沟渠引水灌溉,却是杯水车薪。 眼看着这一年便极有可能绝收了,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心急如焚。同时,众人心中也很清楚,大旱或许并不是结束——久旱之后必有蝗,若是引来飞蝗,灾异极有可能遍及数个承宣布政使司。 禁城,清宁宫。朱v樘对着书案上展开的舆图,皱着眉勾勒出此次大旱波及的地区,又仔细看了看附近的水道情况,轻轻地叹了口气。天灾绝非人力能够轻易转移,他又不懂什么救灾之事,看来休沐日之后可得好好请教几位先生。 同一时刻,弥漫着青烟的御花园钦安殿内,朱见深一脚踹翻了跪在地上的道童,胸膛急剧地起伏,喘着气对伏地的中年道人怒喝:“朕只问你!为何还不下雨?!都已经整整三十日了!朕每天都斋戒沐浴!诚心诚意地祭祀玄武大帝!!为何却连一滴雨都不见?!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心诚则灵,玄武大帝是水神,定会如朕所愿!可如今呢?!烧了那么多供奉祭品,你却连玄武大帝的一场雨都求不来!!” “陛下息怒。这场大旱本便是玄武大帝用来考验陛下的啊!三十日不够,那便意味着需要六十日!六十日还不够,那便是九九八十一日!!若是九九之数得到玄武大帝的青睐,那就暗示着陛下您这位九五之尊迟早能修成仙身哪!!” “住口!从三十日改到六十日,又从六十日改到九九八十一日!你们以为随口说几句就能糊弄住朕?!朕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么些年!每到这种时候,没有一个人能派得上用场!”说罢,朱见深便转身欲拂袖而去。趴在地上的一群道人与道童顿时瑟瑟发抖起来,不知他们将会落得何种下场。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