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熊得无法无天,并不是愚笨无知,也不是真的只有七秒记忆,记吃不记打,而是仗着金氏对他好。因为他比谁都更清楚,无论他做了甚么,金氏都会护着他。既然有人时时刻刻爱护他,他又何必委屈自己,去遵守那些不舒服的规矩?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 可如今,自从金氏怀了胎之后,对他便不如以往那般嘘寒问暖了。每每他犯熊发横的时候,她也不会上前来搂住他宽慰他,反而站得远远的,生怕被他碰着似的。虽然她口里还是“心肝肉”的叫唤,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已经有些失宠的迹象了。这让小胖墩觉得非常失落,也格外不能接受那个未出世便夺走属于他的宠爱的“弟弟”。 “胡思乱想什么呢?”张清皎轻轻拧着他的鼻子,“若照你这样说,当年你出世的时候,我便该厌恶你才是。你瞧瞧,如今我是厌恶你还是喜欢你?”说实话,熊孩子出生时,她也并非全心欢喜,而是多少有些失落。但这些情绪都不是因为熊孩子的降生,而是因为她发现金氏是重度重男轻女患者。 “……”熊孩子鼓起腮帮子,“我听话,姐姐才喜欢我。”他早就看透了,姐姐对他的“喜欢”是有条件的,娘亲金氏对他的爱则是毫无理由和条件的。可是,不知怎地,他不仅在意金氏的爱,也在乎姐姐的“喜欢”。至于爹,还是算了罢。能得到他的看重实在太不容易了,他可不敢招惹。 “你明明什么都懂,却还是肆意妄为,我自然须得好好管束你。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不能学会遵守这世间的规矩而活,不能安安生生地活着,日后便只有被人教做人的份。”说着,张清皎亦有些感慨。她又何尝不想像后世那般自在而活呢?但生在这个压抑的时代,生在小小的秀才之家,无权无势,能富足地过一生便已经是万幸了。她所能做的,也唯有牢牢地压制住自己的本心,偶尔让自己摘下伪装的柔顺面具透透气罢了。 熊孩子年纪还小,听不懂姐姐的话,只道:“姐姐管教我,那我以后也管教弟弟。”姐姐是怎么管教他的,他以后就照猫画虎怎么管教弟弟。仔细想想,当人兄姐,也许也只有这一种好处了。 姐弟俩正低声说着悄悄话呢,平沙忽地进来传话:“姑娘,二老爷叫姑娘去书房呢。” 张清皎微微一怔,吩咐张鹤龄别乱想早些休息,便带着丫鬟去了东厢房。到得东厢房里,她就见张峦正皱紧眉拿着家中的账册看,满脸都是无奈。见女儿来了,张峦将她唤到身旁坐下,将手里的账册给她:“皎姐儿,在学堂里可学了术数?” “伯祖母说,术数是女子必学的,否则日后不知如何执掌中馈。女先生也教了我们不少东西,伯祖母还拿家中的账册给我们瞧过呢。”张清皎拿过账册,看着上头凌乱的一笔一画,竟无言以对了—— 金氏不识字,自然也不懂如何做账看帐,只能在账册上勾图画圈。幸好她并非灵魂画手,勾的图不至于太抽象,任谁都能看出一二来。不过,整个账本一片混乱,出入记录得混乱不清,大约也只能靠金氏的记忆来对账了。 “以前府中的中馈都是伯母与大嫂掌管,你娘恐怕从未接触过。入京之后,她一直抱怨说钱不知花到何处去了,我便让她记账。如今看来,真不知她是如何记的。”张峦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却并非什么酸腐之辈,术数能力也是不弱的。见到这本账册后,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论是好。 “……”张清皎合上账册,淡定地回道,“既然娘亲如今在养身子,便不必再烦劳她了。爹爹的课业要紧,也不好分心处置家中内务。不如就将中馈交给女儿来练练手如何?”就算她没有什么强迫症,理财能力实属一般,也实在是无法接受这种记账方式,总有种想好好画个表格记录好收支出入的冲动。 张峦喜出望外:“好孩子,家里的中馈就交给你了!” 张清皎眨了眨眼,甜甜一笑:“是女儿的错觉么?怎么觉得,爹爹将女儿叫过来,便是一直等着女儿毛遂自荐呢?” “绝对是你的错觉。”张峦毫不犹豫地回道,打量着自家亭亭玉立的闺女,又忍不住叹道,“吾家女儿简直是无所不通,不知什么样的少年郎才能配得上你啊。”在他看来,少年秀才什么的根本入不得眼,非得是少年举人才能堪堪相配自家的闺女。 冷不防自家爹再度提起这种话题,张清皎只得又一次礼貌性地垂首脸红起来。张峦看在眼里,忽觉心酸不已:女儿为什么非得嫁出去呢?若是能一辈子捧在手心里养着该多好,他就不必忧心不知从什么角落里钻出来的混小子将她生生夺走了。 第7章 初次立威 翌日一早,张清皎暂时借用了张峦书房的某个角落。 张峦原本正在品读史记,不经意间望见女儿取下戒尺,在一本空白的账册上勾勾画画,不由得心生好奇。只是,平时聪敏伶俐的女儿却一直沉浸在她的账册事业中,丝毫不曾发觉自家父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