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知哪里又触犯了他,只见他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轻嗤道:“我可不是王允之,不上你的恶当。” 王琅顿时敛起神色:“此话何意?” 谢安不回答,绕过她掀开被子闭目躺下。 王琅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谢安石。” 谢安卷卷被子,转过身背对她。 王琅恼了:“谢安!”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 她已过了要韬光养晦的时期,生杀予夺实权在握,只有笑起来才能略略让人忘记她身上的慑人气势,一旦不笑,整个官署都不自觉停止交谈,噤若寒蝉。 这时候听她发怒,连司南司北这种常年侍奉她的掌事婢女都屏住呼吸,头冒冷汗,恨不得缩进地里。 屋内屋外一时只能听到风声肃肃。 背对她的谢安也有点不高兴。 这就连名带姓叫上了,连陌生人都不如,索性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脑袋。 王琅站在原地瞪着他蒙在被子里的背影,一边揣测他的想法,一边觉得这场气实在生得莫名其妙。 等了一会儿谢安还没反应,她在睡书房和留下之间稍作犹豫,随后果断把他推到内侧,抢回一半被子背对着他睡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王琅发现两人不知何时换回了相对的姿势,昨晚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是一场梦。 两个人本是初婚不久,又因王琅忙于郡务的缘故聚少离多,几乎每个共度的夜晚都要在被底缠绵许久,似昨晚那样背对而眠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王琅睁着眼睛,却并不起来,撑在枕边人胸前的手臂略微向上,轻轻抚过对方的眉眼、鼻梁、脸颊,随后被他握入掌中,拉回胸前,用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嗓音问:“在想什么?” 王琅任他握着,黑眸清澈,声音平静:“我发现一件事。” “嗯?” “夫妻和朋友确实有些不同。” 战战兢兢守在外室,等待传唤的婢女们抬头面面相觑,彼此确认自己是否听错,继而脸色变得古怪。 谢安显然也没料到两人第一次冷战之后,自己竟然迎来了这么一句话,停了停,他点点头,用虚心请教的语气问:“了不起的发现,不知夫人发现何处不同?” 王琅皱起眉。 最明显的区别,若是朋友,昨晚只会不欢而散,不会不欢不散,也不会只过了一个晚上就莫名其妙又和好了。 但这种答案连她自己也无法接受,更不会说出来给谢安听。她皱紧眉头苦思片刻,终究找不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于是看向谢安:“我还在想。” 而得到她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谢安先是一愣,随后笑容渐渐明亮,再次点头道:“此事宁迟勿错,夫人不妨慢慢想,不着急。” 王琅目光狐疑:“又说怪话。” 谢安爽朗一笑:“我不过是重复了夫人的观点,如何就成了怪话。” 两人间的第一次冷战就这样融化在日常中,毫无波澜地结束了。 日子回归到王琅习惯的正轨——有些小意外与小波折,但总体进程都在掌握之中,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发展。 走过繁花似锦的阳春,度过连绵不绝的梅雨,熬过湿热暴烈的酷暑,草木开始放缓新枝嫩叶的生长,积蓄养分孕育果实,遍布田野间的绿色逐渐向金黄过渡。 留在郡守府中的王琅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一路三重关隘,十四道核验,竟然没有一处察觉出异常上报,卿是想告诉我从建康到山阴的所有关卡都是摆设吗?” 尽管王琅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直面上司质问的梁燕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压力。 他在心里怒骂同僚不要脸,平时看着个个人模人样,一有风吹草动跑得比兔子还快,全然不顾如果先听到的人是自己,也一定第一个找借口开溜。 不过此时此刻想什么都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他跟着公子家的管事,手续一应俱全,从程序上来说是没有纰漏的。” 王琅点点头:“看来上天待我到底不薄。每当我有一点骄傲自满,总有自己人来提醒我,原来最大的纰漏出在我家,甚好。” 梁燕打了个哆嗦,不敢回话。 不知是否察觉到下属的心情,着绯色公服坐在主位的王琅笑了笑,声音温和:“既是姻亲,又于我有提点之恩,岂能怠慢,请荀郎进来说话。” 第78章 得偿所愿(一) 西风渐起, 天空格外高远明净。 白衣束发的少年郎身披金晖步入官署,佼佼出众的风姿犹如高天中任意漂浮的孤云,又似旷野里随性漫游的仙鹤, 经行之处左右侧目。 王琅在光线稍暗的北堂看他沓沓而入,于众人间如鹤立鸡群, 内心也不由暗赞一声好风采。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