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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王谢 第44节


生将目光移回,肃声道:“此事成败自有下官一人承担,与府君毫无干系,府君不必担忧。”

    这家伙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王琅挑挑眉,模仿谢安平时嘲讽她的态度轻轻点头:“论功行赏是长官领导有方,事败论罪是下属自作主张,山君对我朝为官之道倒也略有了解,不似我想象中那么天真。”

    山遐不太服气:“下官愚钝,思虑不周之处请府君明示。”

    王琅道:“虞喜在会稽名声清白,德高望重,虞家纵然有人作恶,乡人亦不归罪虞喜。山君欲收捕虞喜,小吏尚未出府,连人在山阴的我都得到消息,何况余姚。”

    这是质疑他行事不密,治下不严。

    连着两条质疑都不曾针对他的志向,而是客观指出他行事能力上的缺陷疏漏,针针见血,山遐无言以对,抿紧嘴唇不说话。

    王琅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接下来的发言也将得到重视,于是道:“我看过你的检籍记录,余姚一共四千户,而检括出的藏户竟然高达两千户,占在籍人口之半。虞氏在籍者千余家,藏匿私附两千六百余人,占全县总藏户三成,情节最为恶劣,是该优先处理。”

    山遐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然而牢狱有限,论罪行刑不宜反复,我意诸罪并罚,按罪行轻重一一清查有无其他违反犯禁之举,合并量刑,查完之前不得轻举妄动。”

    山遐皱起眉:“只怕清查完,罪人早已逃逸。”

    王琅轻轻一哂:“卿名单里列了那么多人,顷刻之间何地能容得下?此事我另有计较,山君先查便是。”

    山遐还有些不情愿,但这要求并不算无理,因此他犹豫一阵后拱手应诺。

    “至于山君自己的罪名。”

    王琅停下来,见山遐神色平静,全不似刚才对案情般在意,她笑了一下,爽快道:“朝中诸公议论完,大抵将判卿免官,我不准备为卿求情,却想聘卿入郡府,卿回去好好考虑,等免官令下了再答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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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会稽的治理方针,王琅有很多想法,下辖各县县令她迟早会一个个单独约见,也有对上对下分别宣讲的计划。

    当山遐提起治理余姚的首要任务是充实户口之后,王琅其实很想跟他深入地谈一谈这个问题,但她判断还没到时机,所以硬生生忍住了。

    就像曹刿所说,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她和下属官员之间还没建立起信任感,说多了不仅容易走漏风声,而且难以让人心服口服地推行。

    等她解决虞氏这个麻烦,让全郡人都领略到她的风格,大家就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了。

    在此之前,她得一个人把准备工作做好。

    唔……也不见得是一个人。

    回到内院,发现谢安竟然还在,她将一进门就顺手取下的发冠交给婢女,向他走过去:“安石没回东山?”

    谢安也放下手中书卷,偏头看她:“传信而已,为何要我回去?”

    王琅走到一半发现身上还穿着公服,她改变路径绕到屏风后,一边换常服,一边同他说话:“安石与四弟那么要好,我以为安石或许想和他一同过来。不过留下当然更好,余姚局势庶几抵定,今日我谁都不见。”

    谢安笑了笑:“难得。”

    屏风后悉悉索索,有玉石碰撞与布料摩擦的细碎声音。

    谢安不再读书,将目光投向木质屏风。

    春末夏初,烟柳如丝,王琅不准备再出门,于是让婢女拿来一身淡水绿色的单层软袍,腰间松松系一条同色罗带,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到谢安身边:“安石可曾听说过山彦林?”

    谢安没接话,王琅也未上心,自己继续说道:“他祖父山涛、父亲山简都是天下高士,与时舒卷,温润典雅,他却是个法不容情的循吏。《晋令》原本就严苛繁复,不适用于乱世。他在余姚严刑峻法,竟然想从虞家带走虞喜,弃市处刑。”

    “我原本还在奇怪,以山简的经历和山家的家风,如何教出这样食古不化的儿子。谁料刚刚一谈,他行事也不是全无章法,难怪到郡八旬就能查出一万多私附。”

    谢安瞥她一眼:“无非是为了徭役。”

    王琅眨眨眼:“安石如何知晓?”

    她已看出谢安接话热情不高,故意做出惊讶好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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