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对建康朝士的影响力,收归江左朝野人心。 她的未来在疆场,他的未来在朝堂,尤其当王导死后,王家中枢无人,即使他想跟她一起去荆州,王琅也更希望他留在朝中做臂助,就像她和兄长王允之不得不各镇一方守望相助。 不过现在谢安还是外人,她不可能把这些打算与王家日后的政治规划和盘托出,只能给出几年的虚词。 却见谢安垂下眼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当今之世,能?璍得几年真心欢愉亦是人人欣羡之事,公子想得长乐,不能不懂得知足。” 他连这都想到了? 王琅有些诧异,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他的想法符合晋人的人生观。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在能放纵的时间里抓紧机会放纵,这不正是王允之希望她得到的吗? 如果在有机会的时候束手束脚顾忌太多,或是为了预见到的痛苦而却步,那么她到现在还不能踏出闺门一步,更罔论出仕北伐了。 不应该再从世俗的角度考虑这件事,而应该从两人性情喜好方面重新评估婚姻是否合适。 思及此处,她改变观念,随手拿起案头的一本纸册,以放松闲聊的语气道:“说起来,我连谢郎平时爱作何学问都不甚了解。” 谢安轻轻啊了一声,没有阻止她拿起那册抄本,人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精心装订的手抄本已经被翻阅得微微蓬松,王琅翻开封面,见开篇是一笔流丽行书抄写的楚人宋玉名作《高唐赋》。 她笑了笑,心想宋玉这篇赋确实写得引人入胜,放在首篇压卷倒也合适。 信手将纸册后翻几页,只见收录的都是历代文人根据这一母题创作的辞赋,其中赫然有陈思王曹植的《洛神赋》与他那日在庐山所吟的杨修的《神女赋》,她脸上原本轻松随意的表情渐渐消失,不跳过任何一页地逐篇扫读,最后把整册抄本合上,面无表情地看向谢安:“消遣读物?” 谢安眨了下眼睛:“是安的学习范本。” 王琅见他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神色,估计大概是她自己想歪了,心里不由暗道一声惭愧,语气也好了几分:“学辞赋?” 不考虑内容,抄本里收录的辞赋无疑都是名家手笔,放在一起颇有种集齐历代名家应试同一道命题作文之感,对比效果极佳。 谢安摇头。 王琅问:“那是?” 问话同时,她脑子里还在思索能不能把对方这种方法推而广之,用到辞赋以外。 谢安抬起眼帘对上她的目光,用与平常无异的语气向她笑道:“学怎么取悦你。” 王琅下意识回应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说什么? 即使不照镜子,王琅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必然很可笑,因为她对面的少年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黑眸里满含笑意。 王琅收敛起全部情绪,漠然道:“郎君但拿人悦己足矣,何须取悦于人。” 谢安未被她的脸色吓退,仍以平和安适的态度同她理论,语速慢悠悠的:“如此说来,公子是承认日前为安所悦?” 原来是为了回敬她那句“此人日后会是我的尚书令”。 这人对她未免太针锋相对了。 王琅一时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到底再摆不了冷脸,似颦非颦睇他:“我是真心话。” 谢安回视:“我亦字字肺腑之言。” 你的肺腑之言就是拿《神女赋》当追我的教科书吗? 王琅是真的被他逗笑了,很想把手里的学习范本摔到他脸上。 然而气完笑完之后,对着少年一脸认真神色,她的想法也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变化。 停了停,她偏头打量谢安,若有所思:“君与他人似不相同。” 谢安的睫毛颤了颤,迎着她打量的视线问:“何处不同?” 王琅没有回答。 她出门之前在读王鉴二十年前上给元帝的一篇疏,那是王悦告辞前留给她的抄录副本,希望她有时间的时候能够读一读。 她当晚就读完了那篇二十年前的上疏,发现内容是劝谏元帝亲征叛贼,并举了大量事例论证自古拨乱反正之主必定躬亲征伐,如果大事不亲征,败亡身死只是时间早晚。 这是政治家的上疏,不是文学家的议论,见解极为精辟,让王琅读完先是拍案叫绝,随后悚然发冷。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时代,武力优于名分。淝水之战是东晋生死存亡之战,谢安还可以功成身退逊位,但像北伐这种克定之战,能主导打赢的必定是一代雄主,怎么可能拱手把功劳让给在后方什么力都没出的皇帝。 赵匡胤黄袍加身也不见得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他麾下想博从龙之功的下属共同的想法。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