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抬腿便走,底下跟着的侍卫太监自然也不敢多问。 康熙一边走,一边想着刚刚和太皇太后的对话。 查办工部挪用银两一案,正如费扬古所料进展并不顺利。原本被举报的账册早已被填补完整,最初以为这是一桩牵连极广的案子,可以顺藤摸瓜将鳌拜一党牵连进去,然而现在线索中断,几个关键人物更是被人灭了口,再往下查去,很是困难。 而手头上所掌握的证据只能查办玛迩赛等少数几个人,根本撼动不了鳌拜与遏必隆。而就在这个时候,鳌拜连同其亲信、六部要员总共几十名官员全体告假,连着几日朝堂上列班的官员缺了大半。 几日下来,议事房的奏折堆积如山,各部事务皆停顿下来乱成一团。 面对这样的局面,康熙陷入两难之境。 若下狠心重办,恐不能服众;若就此收手,又难免被人看轻。 难以决断之时,康熙来到慈宁宫,想不到太皇太后竟然给自己出了这样一个主意,让自己明日带厚礼亲自去鳌拜府探视,向鳌拜示好,再次降下隆恩,让他回朝。 这样一来,虽然可以暂解眼前危机,但天子的脸面何存? 若非如此,便要用费扬古那个风险极高的法子,既然他们以退为进,干脆就让他们退个干净,就此全部换人,以迅雷之势清了他们在六部布下的亲信。 “糊涂!”太皇太后疾言厉色,“想得挺好,可你手中一时间哪有这么多可用的人,即使有可用之人,你又能保证这些人都是可信的吗?原本,这桩案子就不该办,办了就是打草惊蛇。皇上怎不想想,历来辅政托孤的权臣被亲政以后的天子查办,哪个是用贪污的罪名?还不都是用了‘欺君犯上’或干脆用了‘谋反’,因为只有这样的罪名,才足以将他们盘踞在朝堂上下的所有人清除干净。这种贪污、渎职,最多便是降级、革职,不能处以极刑,也不能株连。到时候,你虽然办了一时,却是春风一起,野草重生,隐患太多。” 康熙心情郁极。 他并不想刻意清除谁、牵连谁。以谋反的罪名,的确可以让一切反对自己的人消失得干净彻底,但是他不愿意。他更愿意用实实在在的错误来定他们的罪。或者说,让他们离开朝堂。 然而事实真是可笑,确实的罪,办不了他们,非要以近乎莫须有的罪名,才能清除障碍恢复皇权。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皇上?”太皇太后的话言犹在耳,让人清醒得有些绝望。 “万岁爷。”眼见皇上在御花园兜兜转转了两圈,李进朝忍不住发声,“咱们是往长春宫去吧?” “长春宫?”康熙这才缓过神儿,想起福贵人乌兰那明媚的笑容,原本郁结的心情也稍稍好转。 “皇上忘记了?福贵人下午让人来传话,说是晚膳为皇上特意准备了菊花羊肉锅子,让皇上一定过去尝尝鲜。那可是从科尔沁进贡来的嫩羊,今儿早晨才送进宫的。” 康熙点了点头:“去长春宫。” “是!”李进朝头前引路。 夜色阑珊中,宫径两旁间隔不远处设立的宫灯就像缀在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虽为夜行者照亮、为夜行者引路,但却仍是显得太过寂寞了。 走不多远,突然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树丛中透过些许红润润的光亮来,循着那光亮再走近些,竟然看到黑暗中的一树“红梅花”。 怎会有这样奇异的红梅? 待走得近了,这才看清竟是有人在树枝上挂起的橘子大小的红色灯盏,那样小巧的灯盏,却密密麻麻挂满了一棵大树,这红幽幽的光亮让人心立时变得暖暖的。远远望去,真像暗夜中绽放的一树娇艳红梅。 怔愣间,叮叮淙淙的琴声渐渐传来,那样轻柔动人,仿佛天际边传来的仙乐。 借着光亮,循着琴音,天子移步。 在花木的尽头,曲音暂歇。是了,正是绛雪轩。 天子有些恍惚。 一袭淡粉色织花彩绣旗袍,加上雪白的狐狸领毛围,衬着纳兰明惠娇艳若滴的容颜,更像是暗夜中悄悄绽放的昙花,那样带着梦幻的美,让人不能忽视。 “纳兰明惠给皇上请安,皇上祥瑞万福。”明惠轻移莲步,从绛雪轩的台阶缓缓走下,待到康熙近前,行礼请安。 康熙伸手将她扶起:“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明惠神情幽怨,似是一嗔,随即便风淡云轻,依旧温柔可人。她伸手从那饰满“红梅”的树上取下一枚橘子灯,轻轻放到皇上手中:“为皇上驱走黑暗。” 小小的橘灯放在手中,康熙用目细瞅,这是用吃过的橘皮缝起来做的灯罩,里面的烛火是往日用剩的蜡烛头儿,这小橘灯的光虽是柔和,却可以为人照亮,而且橘子皮的清香又掩盖了蜡烛本身的味道,竟是这样舒适清新。 这样的心思,真让人感动。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