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鉴和袁忠彻等人就在工曹里用了午饭,他们一直心急火燎地等着高亮的消息。高亮只是一介平民,大老爷们忙得把他给忘了,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此刻既然想了起来,就不能再不顾他的死活了。尤其捧灯还在那儿抹眼泪呢,刘鉴就更不能不管了。 几个人一直在工曹绕圈子,直到临近黄昏的时候,才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原来高亮出城引了水以后,被卖菜的老两口追打,一时慌乱,失足跌入高梁河中,淹了个半死。还好他学过几天狗刨,好不容易爬上岸来,就继续梗着脖子朝城门里冲。守门的兵丁一看,奔过来一个浑身透湿的家伙,也不说话,就要闯门――虽然高亮才刚出城时候不久,但没几个人还记得他的相貌穿着――于是吆喝一声,挺着枪上前拦截。高亮赶紧高举起手里的腰牌。 兵丁们一看,这疯子举着块冬瓜皮这是要干嘛呀?原来高亮引水的时候,顺手就把工部的腰牌叼在嘴里,这一落水,一张嘴透气,腰牌早就随波逐流而去了,他迷迷糊糊的,摸着块脸上被扣的冬瓜皮,以为腰牌还在呢,见了兵就给举起来了。 当下士兵们一拥而上,抹肩头拢二背,就把高亮给捆上了,直接押去顺天府。高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口,为了性命着想,紧咬牙关,问他什么他都不答,差点就在顺天府里挨了板子。好在顺天府知府陈谔卧病在床,还没来得及审问,只是把他暂时拘押起来,宋礼的属官调查清楚前因后果,这才去把高亮给救了出来。 高亮回到了工曹,小书童捧灯破涕为笑,跑过去拉着高亮的手问个不停。可是他越兴奋,越是喜欢咬文嚼字,高亮十句里听不懂一句,只好摸着后脑勺“嘿嘿”地傻笑。宋礼倒真的遵守承诺,当场写下一封书信,递去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介绍高亮当兵,还拍胸脯保证说:“本官帮你挑选好人家提亲,最晚一个月,让你洞房花烛便是。” 高亮大难不死,果然有了后福,立刻跪下来连磕响头。 就这样,天大的阴谋就此尘埃落定。袁忠彻本就是私自跑来北京城的,现在身体也好利索了,事情也了了,于是当天就出城,自回南京不提。刘鉴带着捧灯回柏林寺,路上绕去北新桥看了一眼,只见王远华仍在监督着兵丁、工匠锁水。 “铁链已然埋入井中,我欲在井上盖起一间小屋,无门无窗,禁止百姓进入,”王远华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刘鉴,并且询问他的意见,“镜如以为如何?”刘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附近百姓只能去远处取水,实在可怜……”王远华微微一笑:“我已想过了,过几日找老匠人来查勘一番,左近多掘一口浅井,可保用水无忧。” 刘鉴见王远华事事为百姓考虑,想起自己曾误会他是个作恶之徒,不禁脸上有点发烧。当下手捧着折扇,深深一鞠:“王兄高德,小弟着实的钦佩。” 第三天一早,刘鉴就带着捧灯来到观音庵,准备送十三娘主仆出城南归。当日十三娘为了给刘鉴递送燕明刀,匆匆来到北京,以她少年剑侠的脚力,竟然比快马还要迅速。今日回去故乡,不必要那么着急,她不习惯坐轿,大家闺秀骑马奔驰也不大象话,于是刘鉴掏自己的俸禄买了一匹黑色健骡,送给十三娘代步。 瑞秋看见捧灯,还是一撅嘴,撇过头去不搭理,捧灯却哆哆嗦嗦的,大气也不敢出。刘鉴问他:“你怎么得罪瑞秋姑娘了?”其实这话他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但捧灯涨红着小脸,坚决就是不肯说。 这两日,十三娘也一直在劝瑞秋,说小书童是无心之失,不必要太放在心上,况且你们年纪都还小,也没有那么多忌讳。瑞秋有心原谅捧灯,但面子上落不下来,所以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十三娘悄声对刘鉴说了前因后果,刘鉴转头狠狠地瞪一眼捧灯:“还不快鞠躬道歉?!” 捧灯嗫嚅着回答:“我当时就已然道过歉了……”刘鉴举起折扇来在他头顶轻轻一敲:“自己做错了事儿,就得道歉,如果对方不接受,那就继续道歉呀,你腰杆儿还这么直着算怎么回事儿?” 捧灯无奈,只好勉强迈上两步,朝瑞秋深深地鞠了一躬:“都是我的错,是我太鲁莽,妹子你要打要骂,随便你……还是骂吧,你拳头太重,一个不当心,就要出人命……” 捧灯以前就从来没叫过瑞秋“妹子”,总说:“我哪有你那么大的妹子?你整个儿是我大姑。”如今要讨对方高兴,好原谅自己,“妹子”叫出了口,瑞秋听了心中颇为受用。但她还不愿意就此开口原谅捧灯,只是板着脸一招手:“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捧灯大着胆子又迈进了两步,瑞秋把脸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问:“老实交代,那日你究竟看到了多少?”“什么多少?”捧灯马上叫起撞天屈来,“姑奶奶你那一脑袋金头发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还能瞧见什么?!” 瑞秋一咬牙,举拳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