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用得着行大礼。我说小通子,你最近挺好的?” 费通毕恭毕敬地回道:“让爷爷您老惦记,我挺好的。”说话将费胜搀到太师椅上坐好,规规矩矩地退后几步,在一旁垂手而立。 费胜指着旁边一把椅子让费通坐着说话,问道:“听说当官了?” 费通诚惶诚恐欠身坐下,屁股挨着一点儿椅子边儿,还没坐稳当,听见费胜问话,立马又站了起来,回道:“托您的福,这不是嘛,当了蓄水池警察所的小小巡官。” 费胜点点头,摆摆手示意费通坐下:“好好干,将来混个厅官没问题。咱们老费家的人,错不了。” 费通赶紧赔笑,说道:“还得您老多栽培。” 三问三答说过了场面话,费胜就开门见山了:“有日子没见你了,怎么着?有事儿?”为什么这么问?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费胜是干什么的?驰骋天津卫、官商两界几十年,这点儿小心思还看不透吗?又是自己家的人,懒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把话递了过去。 费通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求费胜,借着问话就坡下驴,说道:“爷爷,我来没别的,有这么个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以往经过一说:“我愣头磕脑地去韦府,怕人家不见我,所以来求您打个招呼,或者下个条子。” 费胜用手把油亮的大背头朝后面捋了一把,慢吞吞端起桌上的盖碗茶抿了抿,说道:“就这事?行!这么着,你甭管了,回去听信,过两天我让小五子你五叔通知你,不管成与不成,准给你个回话。”那意思就是你先回去,我办着看,眼下不能满应满许,如果当时把弓拉满了,大包大揽应承下来,万一韦家那边不同意怎么办?这就是为人处世之道。 书要简言,费通辞别了远房爷爷费胜,回到家等候消息。真不含糊,三天之后,他这五叔来了。论着叫五叔,其实比费通大不了多少。有钱人家的少爷不一样,身穿洋装,脚下黑皮鞋,鼻梁子上架着墨镜,紫水晶的镜片、黄铜的镜架,三七开的分头跟狗舔的一样,而且是骑自行车来的。一进他们这条胡同,真叫军队里放鞭炮——炸了营了。那个年头骑自行车的人太少了,引得街坊四邻全出来瞧热闹。费五这辆“凤头”是他托在怡和洋行做事的洋人朋友专门从英国漂洋过海带过来的,整个天津卫也没几辆,车标上全是洋文。这个车刚买来的第二天,费五就骑上它在鼓楼门洞子里来来回回遛了三趟,可让天津卫的老百姓开了眼。大闺女、小小子跟在费五屁股后头,一边跑一边琢磨,怎么这两个轮子一转起来就能立着不倒呢?费家少爷也是爱显摆的主儿,车把上的转铃丁零零一响,嘴里唱起了刘宝全的《活捉三郎》。从此他没事也得骑出去转一圈,家里有点儿什么事他都抢着跑腿儿,就为显摆一下自己这辆自行车。费五到了费通家门口没进去,一只脚踩在台阶上,那只脚蹬着自行车的脚蹬子,按一声车铃,叫了一声“费通”。赶上这会儿费通没在家,还在警察所当差呢!费二奶奶闻声迎了出来,脸上乐开了花:“哎哟,五叔您来了,快进,快进,快进。我这就上水铺叫水去,给您沏茶。” 五叔一摆手:“不用了,我说侄媳妇儿,回头告诉小通子,他那事办好了,明天让他上韦家去一趟,老爷子已经递过话了,回头你叫他宽宽手。”那意思就是尽费通所能,给韦家多争取一点儿补偿,说完话一按车铃,抬把掉转车头,扬长而去。费二奶奶见五叔走了,站在门口扯着脖子高喊了一声:“五叔您慢走!”主要也是为了让街坊四邻听听,看看我们老费家可是有阔亲戚。 等晚上费通回到家,还没等他坐下,美了一下午的费二奶奶可就憋不住了,跟他一学舌,怎么来怎么去。窝囊废高兴坏了,原地蹦了三圈儿。不单麻烦迎刃而解,过去有这么一句话叫“经手三分肥”,办这档子事,上头得出钱,再经过他的手,能不克扣点儿吗?简直时来运转,因祸得福!费二奶奶也高兴,别的不论,白花花的银元是真格的,炒了俩顺口儿的菜,下午出去买的小河虾下油锅炸得酥脆,外加一碟韭菜炒鸡蛋,烫了一壶酒,两口子吃饱喝足,痛痛快快“热闹”了一晚上。 转过天来一大早,费通特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拿胰子洗了三回脸,也仿着费胜那意思,在头发上抹了费二奶奶的梳头油,拎了两个点心匣子,前去拜访韦家后人。韦家住老城厢北门里,一所大“四合套”的房子。天津这“四合套”与北京的“四合院”还不太一样。北京“四合院”门前有一小块空场,门口是八字形大照壁、石狮、拴马桩、宫灯一应俱全;天津城地势有限,宅门前就是里巷胡同,没有空场,从外边看不出排场。那些个富贵人家为了摆谱儿显阔,大多在门楼子上做文章,讲究“虎座门楼一字墙”,门前有石雕石墩,门楼子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