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子弟中,她独独与崔君裕交情不错,其中之一,便是崔君裕不拘小节的性情。 世人都说崔二郎放浪形骸,实则,此人酷爱游山玩水,结交各方名士,收集奇珍异宝,绝无半丝士族的骄矜孤傲,在谢映棠眼底,方才是至情至性之人。 如今,崔君裕忍不得,她自然也不愿忍。 谢映棠扬唇浅笑,缓声问道:“郎君如今可否有空,带我与崔郎一道出城看个究竟?” 纪清平眸子大亮,急忙道:“足下若是方便,自然可以!” 出洛阳城过郁山脚下,荒僻无人之处便有一座破庙。 四下孤鸟绝迹,寒风瑟瑟,树林沙沙声不绝于耳,唯有日光透出一丝暖意。 谢映棠从谢族马车上下来,身子静立不动,任由红杏取过披风给她罩上,妥帖地整理好襟前系带,目光却慢慢扫过眼前荒凉破败的庙宇。 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庙宇屋顶破败,夜里定然漏风漏雨,近来季春转孟夏,雷雨阵阵,如何栖身避雨? 她念及此,转头看向刚刚从崔族马车上下来的纪清平。 纪清平低声咳了咳,哑声道:“就是那座破庙,翁主与郎君且跟在在下身后,流民防备心强,怕误伤了二位。” 崔君裕听闻流民无粮食,出城时便命人买了一大袋粮食,此刻命人将粮食从马车上搬了下来,慢慢抬进庙中。 谢映棠随之进去。 庙中光线颇暗,杂草丛生,上方巨大的佛像已经破败不堪,角落结了细密的蛛网,蛛网上还挂着雨后留下的水珠。 流民们蜷缩在一起,个个衣衫破败,发丝凌乱,面黄肌瘦。 有人浑身是伤,有人身带残疾,甚至有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谢映棠进来时,正看到一个男子将一块已经干硬的麦饼撕成了极小的许多块,再一点一点分发了下去。 可这些饼根本无法充饥。 见到纪清平,其中几人面露欣喜之色,待看见他身后衣着异于常人的谢映棠和崔君裕时,面上笑意陡然消失不见,纷纷露出戒备憎恶的神色。 谢映棠触及他们不善的目光,心口如被堵死,喘不过气来。 这些人…… 她衣着鲜亮,居于高阁,而士族钟鸣鼎食,争相牟利,目之所及皆为风雅中事、权势利益,而忘却天下民生。 谢映棠垂下眼来。 纪清平对流民们解释道:“这二位是我新结识的友人,带了一些粮食过来,特地过来探望帮助你们的。” 那些流民依旧戒备地盯着他们。 有人狠狠呸了一声,“这些富贵人家,哪有那么好心!若当真有心救助我们,三娘岂会被那些当兵的活活打死?” “就是。”有人恨道:“我看,这粮食都有毒!想要毒死我们一了百了!” “朝廷何时管过我们?” “这些人好狠毒的心啊!” 声声指责咒骂,字字诛心。 谢映棠的心骤然一沉,身子微微一晃。 红杏连忙搀住她,低声唤道:“小娘子……” 谢映棠慢慢推开她,缓缓走到那些粮食面前,命人将粮食打开。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动,众人的目光便随之被吸引过去。 只见谢映棠从袋中拿了一张面饼,小口微张,正要一口咬下。 “小娘子!”红杏不由得失声唤道。 谢族自幼锦衣玉食的小翁主,怎吃得这等磨牙塞口之物? 谢映棠动作微顿,随即抬头,浅浅一牵唇角,冲红杏安抚一笑。 她垂下眼,张口轻咬了一口。 眉心浅蹙。 嚼之如蜡,实难下噎。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小口慢嚼,动作出于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显得矜持优雅,让观者一时挪不开眼。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这样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与此地格格不入。 她艰难地吃着难以下咽的干饼,时不时干咳几声,显然颇为难受。 方才说有毒的难民彻底噤了声。 他们也是有良心的人,发生灾难之前,他们也是有妻有子的普通百姓。 眼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