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也渐渐收敛起面上调笑的神色,她几乎不能想象——当那个那初出茅庐、一身傲骨的薛县丞跑遍全县却找不到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走投无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妻带着腹中未出世的孩儿含恨而死,心中又是何等的感受? 他一心只为百姓,可又有哪个百姓真的敢把他放在心里? 先有国才有家,可倘若家破人亡,当真还有人肯坚守住自己心中的信念? 王恒之也没有再拖沓,直接说了下文:“现下这个宅子,便是薛县丞后来买的,他也学着那些人一般去贪去抢,买了新宅修了园子,只是再没有娶妻生子。因薛县丞后来‘洗心革面’,陈知县又马上也要高升他处,于是陈知县便有意提拔他,还把他引见给了知府大人。后来,薛县丞发现县中每年交上的银子似乎都有固定的去向,细心查探才发现最后那银子最后竟是流入了京里。然后,他才密告上京。” 薛县丞已死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为了查出幕后真相而卧薪尝胆,还是中途醒悟后决然上告。 他终究是带走了所有的秘密,只除了那些账本。 谢晚春从榻上起身,走到他身侧,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语调不知不觉间柔了下去:“你是想要在吴御史来之前,顺着薛县丞的账本挖出那些从江南官场直到京城连成一线的贪官?” 王恒之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徐徐点了头:“是,无论是吴御史还是靖平侯,他们实际上还是为皇上做事,他们心中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出齐天乐。江南官场已然烂的有如烂泥,真要查起来,必然是一场大地震——皇上那头最怕麻烦,恐怕还没下决心。所以,我才要趁着吴御史没来,先查明薛县丞的死因,找到账册,找到那些贪官,揪出他们在京城的保/护/伞。” 谢晚春瞧他一眼,眉梢微微抬了抬,忽而状若无意的问道:“找到后全杀了?” 王恒之微微顿了顿,摇头苦笑道:“还不至于,水至清则无鱼,总有些是似薛县丞那般被迫的。该杀的要杀,该罚的要罚,该放的自然也要放。” 谢晚春忍不住笑起来,上前搂住王恒之的脖子,躲在他怀里笑:“这要是换做周大首辅,必是要全杀了干净的。反正天下爱做官的多得是。你还真是......”她把头埋在王恒之怀里,咬着唇,意味深长的道,“真是心软。” 周云和王恒之皆是年少高才,世间难得的才俊,但或许是因为这两人的出身不一样,他们性情和处事上都不大相同。 周云乃是庶子,虽有胡三通这个舅舅帮衬一二,但从小时起便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冷眼。他本人却仿佛林间翠竹,百折不挠,依旧笔直苍翠。直到周云十八岁得中状元,拜薛老太傅为师,这才算是扬眉吐气。很多认识周云的人都说周云心思缜密、处事圆滑,与薛老太傅这个老古板大不相同,乃是个天生该混官场的奇才。 可实际上,谢池春看得分明:周云的骨子里远比薛老太傅还要古板严苛。 周云此人不要名不要利,甚至不要高官厚禄,他一生汲汲而求的不过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所以,挡在他路上的人都得死,看见一个贪官酷吏便要杀一个。 有时候,周云这种人比贪官和酷吏更要可怕。不过他确实是君上手中一柄绝好的刀器,所以谢池春才会将他拉到首辅的位置上,替她压制那些反对自己摄政的人。 比之周云,王恒之反倒有种大道直行的坦然和宽容,某种程度上,更加合谢晚春的心思——贪官是杀不尽的,清官是难做的,江南官场虽然已经烂的一团泥可事情总是需要有人来做,全杀光了自然不行。 王恒之全然不知谢晚春肚中的心思,先是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