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纪律,于燃。”楚眠轻声说,“哪怕只是不睡觉,也算犯了错,记处分不奇怪。” 于燃转脸看他,问:“那既然你知道,还跟我出来?” 楚眠缄默,直直地望着前方平静的湖面。水上仅仅倒映着路灯的光,抬头就会发现今晚阴天,没有月亮,更没星星,只有一片萧条夜空。 万籁俱寂中,楚眠听见于燃清爽的声音响起:“楚眠,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呢?” 微弱的夜风划过后颈,楚眠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 ——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曾经的楚眠没把“长大”这件事放在眼里,从出生起,自己就比同龄人容易看到更高更远的世界,无论是天赋还是家境,别人求之不得的珍贵东西,对他来说统统唾手可得。他所拥有的条件全部都是最好的,他坚信自己永远都不需要像别人那样等待“最好的时机”。 那么“长大”二字对过去的他来说,也几乎没有特别意义。 “想当医生。”楚眠深呼吸后回答,“最好是神经内科。” 于燃点点头,“跟你的睡病有关吧。” “嗯,毕竟我至今都不知道它的发病机制是什么,也不能根治。”楚眠视线逐渐涣散,“医生说有很多人长大后就自动痊愈了,但多少岁才算‘长大后’,他都没说。要是倒霉一点,可能一辈子都要睡下去。” 于燃凝望着楚眠轮廓立体的侧脸,嘴唇张了张,道:“你遇到过跟你一样的人吗?” “暂时还没有,但这肯定不是罕见病。” 楚眠语气十分笃定,“在国外‘发作性睡病’很常见,但是在国内,确诊的人非常少,没有谁会因为睡觉多就去医院。大家看到这种人只会觉得奇怪,觉得这人很懒,觉得他做什么事都敷衍。” 顿了顿,他继续说:“差不多每两千人里就有一个,这个数据比真正的罕见病高很多了,更何况这还只是国内确诊的人数,大部分患者其实都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 楚眠声音戛然而止,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感觉到自己情绪在波动,因此不太想把话说完。 大部分患者其实都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 埋怨自己,怪罪自己,搞不懂自己。 眼睁睁看着成绩退步、把最简单的事情搞砸、接受旁人的冷眼嘲笑、和亲朋好友争执不下……那么多的“同类人”都有着相似的经历,他们原本美好的生活都被睡梦一点一点割据碾碎,在白天蜷缩,在夜晚寂寞。 ——可明明不是我们的错。 “所以,我想当医生。”安静的夜里,楚眠又重复了一遍。 于燃知道像医学、金融之类的专业需要很高的成绩,因此当然能理解楚眠每天争分夺秒学习的原因,“那大学想考哪里呢?” “北京协和医学院。” “没听过欸,是最厉害的吧?” “到今年为止,大概是吧,也许2015年就变了。” “我就知道。”于燃笑起来,“你肯定要去考最厉害的。” 楚眠垂头,嘴角扬了扬。 在于燃面前谈论自己的目标,会轻而易举地得到对方的肯定,因为于燃对高考分数基本没概念,他不会知道对于一个发作性睡病患者来说,想达到高目标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但即使是在无知的情况下,楚眠也很愿意听到于燃对他的信任。 “真巧啊,我也想考北京的学校。”于燃惬意地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灰沉沉的夜空,“中央美院你知道吗?” “知道。”楚眠回答,他记得姑姑就是那里毕业的。 “百度说,这是画画最厉害的学校。” 楚眠想起于燃今天画的石膏几何体,问他:“你不是说你没有学过?” “确实没正规学过,不过以前我师父教过我。”于燃说,“他说画画是熟能生巧的事,让我多练习,而且网上教学视频也很多,高三之前没必要去画室。”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