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秦曜安最大的靠山都表态了,群臣再无顾忌,纷纷出列发言: “余孽一日不除,大朔江山一日不稳,老臣恳求陛下忍一时之痛,作出无愧先帝,无愧大朔无数臣民的决定啊!” “陛下!下旨吧——” “事关大朔国运,陛下,不能心软啊!” 天寿帝仍在犹豫,他求救似的看向人群中的魏弼钦,道:“魏大师能否开启天眼,替朕瞧瞧此子,究竟是否朕的龙子?” 九五之尊开口了,魏弼钦的目光仍看着长跪不起的秦秾华。 她低着头颅,三千青丝如墨泼散,纤薄背影仿佛一折就断的花枝,纤美可怜。 然她头顶,天子气磅礴如云。金凤在云中展翅,帐内一瞬遮天蔽日,却又金光夺目,曜不可视。 一声穿透灵魂的凤鸣直接从他耳中响起,震得他面色一白,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魏大师?”天寿帝道。 魏弼钦脸色苍白,移目看向面露乞求,泪水斑斑的秦曜安。 他身上紫气曾在几位皇子中数一数二,如今却在金凤压迫下,只剩可怜的一丝紫色青烟。 “贫道只知……”魏弼钦极慢说道:“此子,身上紫气不及其余几位皇子十分之一。” “你说谎……”秦曜安最后的希望破灭,越发泪如泉涌。 他膝行至秦秾华身边,用沾满泪水的手抓着她的外袍袖角: “阿姊……我错了,你原谅我罢……你知道的,我没有想要害你性命……我有错,错不至死啊……阿姊,救救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啊……” “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啊……我们以前那么好……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捉蟋蟀,一起偷看小人书,你教我爬树,带我钻狗洞……中元节我害怕,你给我讲故事,讲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你都……你都忘了吗……” 秦曜安泣不成声。 他伏下身,怮哭着将脸贴上一动不动的袖,绝望的泪水沁透大袖,湿润了袖中紧握成拳的手。 除了低下的头颅,秦秾华跪得笔直,那个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病弱的身体里,偏偏有一根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坚韧的骨头。 风来了,雨来了,眼泪冲刷着那张苍白的面庞,她依然如嶙峋寒山,屹立不倒。 “我没忘。”她声音沙哑:“……是你忘了。” 天亮了,一缕金色晨光照进怮哭不断的主帐。 一切已成定局。 秦秾华走出主帐时,被金吾卫架走的秦曜安拼命回头,声嘶力竭地向她哭喊: “阿姊——” 无数残破的画面,随着他绝望而害怕的哭喊,闪现在她眼前。 她陪着他捉蟋蟀,告诉他怎么编草笼。 他们避开舒德妃眼线,在废弃宫殿里偷偷交换小人书和史书。 她教他爬树,告诉他,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她教他爬狗洞,告诉他,做人要能屈能伸。 中元节,她白天给他讲了鬼故事,夜里他就抱着枕头来找她。 “阿姊……我怕……” 秦曜安的面容随着彼此距离越来越远而更加扭曲,他拼命厮打押送他的几个金吾卫,泪流不断的眼睛牢牢盯着秦秾华,哭喊道: “阿姊……我怕……” **,真的能够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是的。 权力,也会让她变得六亲不认,麻木不仁吗? 想要掌控**的人,最终也会被**吞没。 她又为何认为,自己会是其中特例?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完全陌生的模样,就像她曾经逐出人间的那些恶鬼一样,她也会,成为恶鬼之间的一员。 仅仅只是负罪感,就能阻止她化为恶鬼吗? 她—— “阿姊……”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双眼,盖住了她模糊的视野。 秦曜安的哭喊声渐渐小了,她的心跳声渐渐大了。先前支撑着她屹立不倒的气力在身后熟悉气息出现的那一刻,好像全部流走了。 一时间,她分不清这坚定有力的律动,究竟是对方停在耳边的脉搏,还是自己胸腔里传出的心跳。 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了他的手心,她用力咬住唇,想要逼回眼眶的泪水。 “阿姊……” 少年低沉的,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声音响在耳边。 他说:“我不会变……” “你是秦秾华……我就是秦曜渊。” “你是毘汐奴……我就是伏罗。” 越来越多的眼泪流下。秦秾华的眼泪没有声音,就像她一如既往笔直的背脊一般,一如既往的沉默。她没有颤,没有抖,没有面部表情。 只有眼泪。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