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握住伞柄的那只手一收再收,硌得掌心生痛,突然冷笑,“我想让清语活过来你可做得到?我想要见自己的亲生父母你可做得到,我要你去死……你可做得到?” 面对这样心痛的质问,季黎明只有默默承受的份,再没听到瑞王声音,他才缓缓抬起头,“我死了,你便能解恨么?” 荀久面色微变,看向瑞王,轻声道:“九弟,季黎明如今沉浸在大司马过世的哀恸中,你可不要刺激他,否则他要是真做出什么傻事来,千依一个人怎么办?” “我就知道……”瑞王指甲掐入掌心,随之而来的痛混合着零星小雪,转瞬成为麻木。 苦涩一笑,他继续道:“我就知道自己不该来的,正如同我不该听到那些真相一样。到了如今,我连个说服自己不要去恨的借口都找不到了。我没有错,季黎明也没有错,千依更没有错,我们都没错,可赤裸裸的事实却一再告诉我,命运错了,我应该恨,可是我能恨谁呢?左不过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亲生儿女而不得不使出的手段罢了,那位母亲如今已经疯魔,而我心头的那些恨,那些不公,却一点也没有消除。便是参与的人都死了,我也回不到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生活里,死的人越多,反而越衬托出我孤苦无依,证明我是个没人疼爱的孩子。这样的报复,一点都没有快感,只会让我觉得荒唐乃至可笑。” 季黎明抿唇不语,双手抱着脑袋,既无助又苦恼的神情。 “哥哥……”这时,千依从季黎明院子里的小厨房出来,一手端着小碗热汤,另外一只手拿着油纸伞遮在季黎明头顶,温声道:“这是我刚刚煲好的汤,你赶紧喝下去暖暖身子,否则待会儿该受凉了。” 季黎明伸手接过,却迟迟没有喝一口。 千依看出了他的犹豫,将手中的伞又递近了季黎明一些,身子微微侧转过来,看向瑞王,“你们方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瑞王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千依垂了垂眸,纤长卷翘的睫毛上沾染了些许零碎雪花,转瞬化成点点水光,她伸手抹去,声音极缓,“瑞王殿下说得对,我们都没错,是命运错了,瑞王殿下只知道自己是替死鬼,我又何尝不是呢,若非当年齐大娘动了恻隐之心,我早就被那个狠心的女人为了保住哥哥而秘密处死了。我也曾恨过,可恨到最后,还是无法磨灭这层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他终究是我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我恨他又有什么用,杀了他简单,可我无法让命运再重来一次,杀了他,我依旧还是孤苦伶仃的乡野女子,终有一天零落成泥,不杀他,我还可以在每一次无助的时候转身喊一声‘哥哥’。” 瑞王长长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肆意而下的洁白雪花,看着满院的冷白绸布和孤清冷寂,心中揪痛。 这地方,原本是属于他的。 千依接着说:“让你放下,我知道很难,你今日能来此,能与哥哥说这些话,我已经很高兴了,今后再没有季府,再没有大司马,你心里的疙瘩,若是实在放不下,那就让它无限制蔓延吧,是愤而报仇还是选择忘记,总有一条路是你要走的,你要是想报仇,我和哥哥一直在这里等你。” 瑞王看着眼前这抹窈窕身影,恍惚间仿若见到了当年的清语。 清语也总是会用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 移开视线,瑞王不想再看,也不敢再回忆,怕一发不可收拾。 一直没说话的扶笙这时开了口,对着季黎明道,“女皇陛下已经让人拟了圣旨,即日便封你为新任大司马,要不要重新给你御赐府邸?” “不必了。”季黎明摆摆手,“这里就挺好,虽然季氏不再,但起码我还能有个回忆,能有个念头。” 扶笙毫不客气地道:“我要说的是,明日我下聘,聘礼和聘书,明日我会让人择吉时送去医师府,可久久没有娘家,你和千依是她唯一的娘家人,季府大丧未过,自然不可能立刻办喜事,故而,明日,你和千依都得在医师府上等着招待秦王府的纳征使,可做得到?” 听到扶笙这番话,原本一蹶不振的季黎明突然来了精神,难得的咧嘴一笑,“放心,妹妹出嫁,我这个当表哥的,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参与。” 荀久看着季黎明转瞬间恢复正常的样子,暗自佩服。 果然,还是扶笙这只狡猾的狐狸厉害啊,一出手就让季黎明这棵快要枯死的树立刻活了过来。 扶笙说的那些话,乍一听上去有些残忍。毕竟季黎明才刚刚失去爷爷,眼下丧事刚刚过,扶笙便立刻让他全身心投入喜事,这样的做法实在强人所难。 可细想之下,扶笙确确实实抓住了季黎明的心理,知晓季黎明对她的重视,故而说这些话来刺激他。 毫无疑问,扶笙这个刺激很成功,季黎明活过来了。 == 暮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