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中时,罗志序停下脚步,这一眼看过去,顿时就对有人相寻这件事大感兴趣。 罗志序见到了霍皖衣。 于他看来,坐在院中石桌旁斟茶自饮的,乃是个不折不扣的花中美人。 论花美人美,说假话,说甜言蜜语,人人都会说。 但能让罗志序真正觉得适合的,这些年来,也就见到了眼前的这一个。 以至于罗志序一眼望来,什么荀氏的商议,可能有的陷阱,需得提起的戒备——通通不值一提了。 他脸上显出笑容,往花中美人的方向靠近。 在距离霍皖衣几步后,罗志序开口问:“是你要见我?” 霍皖衣不紧不慢地饮下这杯茶。 那双眼睛落在罗志序的脸上,依旧沉沉不见光,然而霍皖衣的声音里又有几分笑意:“不错,是我要见罗大人。” 罗志序便道:“美人是有要事相求?” 意料之中的轻浮。 霍皖衣唇角笑意未减,眼底却又增几点冷意深色:“罗大人何必将话说得如此轻佻?我既能动用荀氏之力——盛情邀请罗大人,我有几分力量,罗大人难道不知?” 罗志序笑容一敛。 道:“守在门外直到我点头应邀,你们无礼在先,现在却又要我有礼在后?天下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霍皖衣道:“罗大人所言甚是,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个道理也并非是霍某示意。只是荀家主体谅霍某的迫切,不得不出此下策,若是此事为罗大人带来不便,霍某亦可让荀氏给罗大人一个交代。” 他言语自然,周身气势更是非凡,罗志序仔细打量片晌,哂笑道:“听你的意思,你在荀氏,也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 霍皖衣摇首:“霍某于这芸芸众生中从来不算什么人物,只是在其位、谋其事,司其职、忠其主,仅此而已。谈人物,也许霍某还不及罗大人十分之一。” 这番话倒是出乎罗志序的预料。 罗志序挑眉道:“哦?此话怎讲?” 霍皖衣道:“霍某听闻,罗大人曾贵为此地刺史,昶陵虽不及盛京辽阔繁荣,却自有一城风采。罗大人既然曾为刺史,辖管一城事务,哪怕是无功无过,亦比平常人出色许多。” 罗志序大笑出声:“好一句无功无过,也出色许多!” “这位霍……公子,观你言行气度,绝非常人,与我屈坐于此,要谈的,应当不是这种恭维之话吧?” 霍皖衣道:“霍某只是好奇,怎样的人物能让昶陵不在先帝的眼里。” ——石桌上蓦然搭来一双手。 罗志序脸色微沉,丝毫不见笑意,眼眸紧盯:“……你是什么意思?” “罗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霍皖衣淡笑,“谁都知道先帝掌权时,天下城池有何风吹草动,治法变革,皆在先帝眼中,受先帝调度。偏偏昶陵是个例外。” 先帝活得越久,对于权势的渴望与独占欲就越深——霍皖衣在先帝堪称疯狂的,一次又一次向朝廷大臣出手,以此来巩固皇权的时候,就体会到了这份渴望。 权势,让他自己从卑微可怜于不如乞丐的蝼蚁,变为人人都要避其锋芒的刀剑。 权势,也让先帝不断沉浸在旋涡之中。 那段时光,人人自危,朝廷动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先帝强烈的忌惮,随之而来的,即是无休无止地试探。 但是很多时候先帝的试探并不是想要结果,想试探忠诚,想消除忌惮。 ——先帝的试探,是催命符,是夺命的冷刃,是早有预料、只需走个过场。 先帝不在乎这些人是否忠心耿耿,是否始终如一。 也不在乎他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自己。 先帝只是要让他们死。 就像先帝毫不犹豫地要将谢氏一族毁去。 要谢氏一族消失于滚滚长河里。 但昶陵这座城很古怪。 它好像在世界上,在先帝的手里,可先帝的眼中从没有昶陵。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不曾递过一张折子,而先帝亦从不过问。 ——为什么? 霍皖衣曾也思索。 只是谢紫殷的死让他耗尽心神,让他疲惫难忍,他被噩梦反反复复折磨,逐渐感觉到何谓痛苦。便再也没了机会去探查这份“古怪”。 他如今得以正大光明坐在此处询问。 对上罗志序的眼睛,霍皖衣的眼底只有如幽潭死水般的空。 罗志序呼了口气,瘫坐在石凳上。 “昶陵何曾例外?”罗志序问。 霍皖衣道:“罗大人若想问,可以直说。” 罗志序道:“你究竟是谁?” 林荫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