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见两边屋里都歇了灯,还有轻微的鼾声,便放心推门进去。 打帘子进卧房,见炕桌,妆台,床前分点着三盏灯。月贞侧卧在铺上,闭着眼,眉痕藏笑。他从瓶内插的几枝海棠上摘了片叶去搔她的眉心,果然见月贞笑着睁开眼,“人都睡着了,你烦不烦?” 蒋文兴丢开叶子走到榻上去,“睡了怎么不栓门呢?灯也不吹,帐子也不放,衣裳也不解。” 说到解衣裳,月贞想到他为什么而来,一时有些发窘,红着脸从床上下来。不下来,像是刻意将他往床上引似的。 其实到此地步,这些行动都是多此一举,但她毕竟还有些不惯,便走到榻上去坐,“我愿意,我平常也是这么睡的,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蒋文兴见她又是瘪嘴又是乜眼,整一副高傲态度,也故意不去亲近她,仍规矩地坐在那端,“我有什么事情?” “你的事情还不够烦的?谁晨起在路上抱怨来着?” 原来是说徐家桥的事,提及蒋文兴不免又是一阵心烦,好容易盼到的大好前程无端端摆了块石头在那里,要说绊也未绊到他,但再看前路,风景给挡了一片。 他唉声叹气地把背靠到榻围子上去,仰着面看向上头的梁木,“晨起你还宽慰我来着,这会又拿这话故意扫我的兴。” “我扫你什么兴了?” “你说什么兴?”他笑着偏过眼来,“难道我深更半夜翻墙过来,是为了叫你怄我的?” 说得月贞脸上一红,横他一眼,“谁怄你了?”她也不知怎的,心绪有些惝恍,期待着,然而并没有那么心潮澎湃,所以愿意同他兜些圈子,“你是翻墙进来的?” “那堵墙算得了什么,不过一丈高,我小时候在乡下还爬过三丈高的树。” 月贞笑着瞥他,“我看你天生就是个做贼的料子。” 听见这话,蒋文兴却有些不大高兴起来,像是戳中了他的心肺,“你看我像贼?” 见他脸色稍冷,月贞气道:“不过就是句玩笑嚜。” 一回生二回熟,他欠身过来,掐住她的下巴狠狠亲了一下,带着报复意味,“做贼也是为你做的,财不露白你听没听过?你就是那财,非要摆在人眼皮子底下,叫人起贪心。如今我做了贼,你也摘不了干系!” 这话女人爱听,月贞也不过是个女人,忍不住笑起来,“少栽赃到我头上,我本来好好的,还是你诱我做的贼呢!” 其实彼此都是栽赃。 他亲了一回又做坐回去,有些心满意足地把胳膊枕到脑后,看着上头的横梁。 月贞本以为这个吻是个开场,想不到是个断场,如何接下去,她倒有些提起心来了。 她连番窥他,见他靠在那里怡然自得,闲散得很。她便也做出闲散得很的模样,学琴太太,腿提起来摆在裙内,胳膊肘抵在炕桌上撑住额角,望着对面帐前的烛火发呆。 那火苗子越燃越有几分气势,蜡烛后头竖着一块黄铜镜,把光反照到四面八方去,像个扩大了的梦境,她在那黄粱一梦里叹息一声。 “叹什么?”蒋文兴搁下眼问她,觉得她这叹息像是引着他上勾,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调.情不就这么回事,问的人明知道答案,还要去问,答的人答得无聊,也仍然要答。 月贞瘪着腮帮子,并不看他,“没什么。” 话又就此中断,断得恰到好处,留给人无限的遐想。 他没收回眼,盯着她稚气未消的腮帮子看。蓬松的发髻环住那片鼓出来的腮,衬得上头的肉饱满圆润又不觉多余,而那些蜿蜒的千丝万缕,则是女人的万千心绪。他觉得她是介于女人与孩子之间,妩媚里含着稚气。 就这么欣赏她一会后,他放下手把炕桌敲敲,“你预备着就这么静静同我坐到天亮?” 月贞稍稍回首瞅他一眼,“可不是我请你来的。” 蒋文兴蓦地觉着自己吃了败仗。这还是少见的事,凭着这副好皮囊,他还一向没在女人跟前吃过亏。旁的男人花几个钱不过换一份虚情假意,他换得一份真情是常有的事。这也是令他得意的事情。 此刻受挫,又想起上晌月贞绊在庙里的事,倏叫他有些失而复得的快乐。 他欠身掣下她撑在案上的手腕,拉着她转头,“是我自己要来的,没打算白来。” 月贞在他眼里看见自己,几分羞赧,几分坦然,几分不像自己。但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她知道她也会变,不是在昏天黑地的日子里麻痹,就是在苦闷的日子里堕落。她不愿做唐姨娘,也不愿做两位太太,就只有堕落下去。 这堕落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能听见扑通的心跳。这心跳尽管是因为身.体的颤.动引发的,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一想,就半推半就地贴进他的怀抱。 蒋文兴一面亲她,一面拥着她往床上去,最终倒向目的地。摸着她的一刻,他觉得绕这半夜的弯子真是不值,白白虚耗了时光。可在亲她的间隙里看见她的眼睛,这念头又转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