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做官时款待上司有经验,顺手就安排好了一篇贵重的礼单;桓凌则颇有走基层经验地帮他往上添东西:“要些好布料、丝绸、酒器,还有细米白面,铁锅瓷碗、刀剪针黹,妇人的妆粉、头油之类。我从前见过边民与边外牧民换东西的野市,他们那里不产这些东西,牧民在野市上争着用牛马野味换这些。” 那些虏酋或许眼光高,要许封、要大郑帮他们夺什么权的,他们身边的妻妾宠奴却能被这些小东西打动。 买买买!备备备! 反正是户部许了报销的,实在报不了他明年缴粮税时把本府垫上的截留出来就是! 宋知府财大气粗,到汉中工业园订大车、橡胶掌垫、订医用级的高锰酸钾、军中用的饼干、罐头,又到市面订粮食布品。 桓凌亲到汉中卫军中挑了精锐军士,又向周王要了最好的衣甲军械,足装了半条街的车队,两旁跟着骑马之士,浩浩荡荡地向东北而去。 周王夫妇这回不再以亲王,而是以亲戚的身份一路将他们送到城门。汉中府、南郑县上下官员也都跟随在后,在周王回府后又多送了十里。 唯有宋时没有跟在这些官人当中,在长亭外与他折柳惜别,而是第一次与他并辔同行。 从桓凌离开武平参加周王婚礼,到宋时独自坐船上京赴考,到桓凌单人独骑巡检九边弊病,再到两人前后脚到了汉中……从前那么多次都是各自消磨路上漫长的时光,这一回竟能同行千余里,若不计身边跟的天使和将士,四舍五入就是个短途蜜月旅行了。 而且路途短,时间并不短。 从汉中北上经过凤翔、庆阳、延安,从盆地到平原再到黄土高原,一路看尽各色景致。刚出门时见的多是汉中盆地沃里,道路两旁都是一眼望不尽边的金色稻田,田间穿梭着短衣粗褐,却可见笑容,不见愁苦的庄家。 他们这一队又是官又是兵的,那些庄户竟也不大怕他们,还有小孩远远地朝官道尖叫着什么。 孙员外郎与通事们在车里喝着茶、吃着烤得干香的鱼肉片,隔着车窗感叹道:“乡野间的百姓真无知无畏。咱们在京里时,若有两位正四品的官员穿着大红官袍、骑着这样的高头大马,后头还跟着兵,那路过的百姓避道都来不及。” 一位通事道:“也就是小孩子不服管,我看那些种田的庄稼汉……” 话音未落,一片叫声连绵响起。听着却不再是小孩子尖锐的声调,而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混杂成一片,听不出叫的什么。 怎么,怎么这些人越叫声音越大了?当着官军的面还敢吵闹,不会是遇上贼了吧? 几人连手里磕的瓜子、撕的鱼片、喝的茶水、盘的核桃都放下了,凑到窗边看,却见田里那些庄户都放下生计,朝着路上拼命挥手呼喊。 那手挥得渐渐整齐,声音也渐能听得清楚些,勉强听到了“大人”“王师”的字眼儿。欲再仔细听听,从车前却传来了一道清清楚楚的“王师必胜”—— 这句一出便没再停下过。另一道同样近在咫尺的声音立刻响起,与之前那声音融在一起,更清楚有力地呼出一声:“王师必胜!” 道旁农户的声音也随着他们的节奏汇在一处,有了节拍,一声声唤着:“王师必胜!大人威武!” 坐在上首的孙员外掀了帘子,车里几位莞弱文官也都悍然迸发出惊人气力,飞快地挤到门前,看向车前那两道身影—— 两件绣云雁补子的大红色官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二人都是一手执缰,一手向道旁挥动,不时看向左右,脸上带着生动的笑意,仿佛面对的不是这些泥土中刨食的百姓,而是馆局的才子、馆舍的佳人。 就是京里的才子佳人也不能开拓这千里沃野,种出千万斤粮食,供养本地百姓出征的军士。这些看似最普实平凡的庄户才是朝廷、国家立足的根本。 宋时右手悄悄伸到空中,在衣袖掩护下捏着桓凌的手,和着底下“王师必胜”的呼声用力挥着左手,也投入到这片热烈的欢呼中。 第261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