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恍神之际,周王已大步踏到阶前,撩袍跪下,朗声道:“儿臣参见,愿父皇万岁万万岁。前在汉中府时儿臣曾上书父皇,俗巡查九边强征民壮为兵丁之事,如今幸不辱命,已查问明白,特来向父皇缴旨。” 他不只人有变化,做事风格也比从前在京时决断了许多,命身后随行的内侍呈上他们九边一行留下的记录。这一路所见各地将士风貌,清查出的兵备军粮不足之处,违令征发民夫的将官他都记在心中,此时翻着旧稿侃侃而谈,竟不见迟疑、失口,好似书中所记都已烂熟于胸似的。 上回站在朝堂上这样指点九边军情的,可不就是圣上发给他作向导,随他一道发至汉中的桓凌? 这人可真没白给他,昔日一个温雅文弱的周王,如今也有了几分凌厉果决的气象。有几个新派到边关的将领叫他查出错处,他也不念是不是他弟弟的亲戚,直接在朝上说出了对方的姓名身份。 齐王如同被人迎面打了几掌,脸色通红,身上也觉着刺刺的,仿佛满朝文武都悄悄看着他,说他这个齐王门下皆是贪鄙之徒,不及乃兄似的。 齐王连忙跪向御前,咽下满腔委屈,主动请命:“既然皇兄查出这些人有不法之举,自该从重惩处,儿臣愿奉旨出关,将那些私征民夫,行事不端之人捉回京来受罚!” 新泰帝皱了皱眉,周王轻叹一声,替弟弟遮护了一句:“二弟虽是一片公忠体国之心,但顾念九边换将不久,宜静不宜动。儿臣敢请父皇暂给这几人改过自新之机,由各地巡抚、总兵官监察即可。” 新泰帝在御座上轻轻点头,应了声:“朕既然叫你镇抚九边,你便尽你镇抚之责,有挑动边军百姓不安者一例交你处置。若有拥兵自重、抗命不遵者,你可先行拿下,待事情平定后再解入京问罪。” 齐王也跟着兄长平身,重站回自己的位置,默默不语。 他仍觉愤懑委屈,他外祖父更是满心的惊涛骇浪:此言之意,岂不是要将九边、驻边将士都交于周王约束了? 原先以为圣上将他发往汉中,只是因前朝并无皇子在皇上在位时就藩,给他寻个好听的说法而已;如今看来,皇长子当真有复宠之望,圣上竟要借此一趟走遍九关的经历给他一个“镇抚”的实权了! 他不过是个不通军务的文弱小儿,再加个会算帐的妻兄,两人在边关走过一遭,记些不算罪名的罪名,竟就能算是什么大功劳,可掌边军了么 不成,一个亲王岂能操持军务! 虽说周王尚无调兵之权,可他有予夺之权在手,众将官心中哪有不暗暗畏惧的,将来潜移默化,不知多少人可能朝他摇摆了! 魏国公朝下看了一眼,给自己平日收买的御史打眼色,想让他们劝谏圣上。甚至不必他暗示,已有许多绝不想他再回中枢的人想到了个中危害:周王若坐拥九边重镇、万千精兵,这皇位谁还坐得安稳?哪怕他此时天性纯孝,不至于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来日新皇即位,他一个做长兄的掌握着宣府、大同、蓟镇等处兵马,居庸关驻军更离京师不过百里之遥—— 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刚才一声声劝陛下让周王上朝议政的,立刻改了风向劝圣上不可过于宠爱周王,应当依礼制行事…… 不可令军权握在藩王手中。 新泰帝将殿下诸人神色收入眼底,又看了看阶前、身侧站着的两个儿子,淡淡道:“众卿之言差矣,朕何曾令周王就藩了?” 周王只是行镇抚之职,到九边军中历练,并非藩王就藩。既是在军中历练,自然有管束将领之权,不然难道以亲王之尊还不能处置下头违命的将官? “此事早有旨意,当时内阁既未行封驳之权,如今便也无须再议。“新泰帝斥退言官,又吩咐长子:“你如今在外办差,便要有办差的样子,不可贪恋儿女私情。朕只许你留京三日,便回汉中坐镇吧。” 三天…… 也罢,至少还有三天。 若非这趟他主动东巡,原本连这三天也不会有,不知多少年后才能有机会入京拜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