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每年都要来五六回的。”高千秋道。 “你也认识红崖寨的老当家吗?” “是。” “那么你同林姑娘一样,都与念念相识很久了?” 高千秋顿了一下,谢随望向他,在提到“林姑娘”的时候,高千秋的眼眸中明显掠过了一丝仓皇的痛色。 “也不尽然……我确是受过红崖寨老当家的恩惠,但是并未在红崖寨中居住过。” 谢随微微扬了扬眉,那意思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男人,有时候很通情达理,但有时候却又似非常地不近人情。 高千秋望了一眼前方的道路。前几日扬州一直在下雨,今日倒是雨停了,但空气中仍是湿润欲滴,露重泥滑,两人走得都甚是缓慢。两边茂密的树木都往两人头顶延伸过来,遮出大片的阴影。 这样看来,还有很久才会走到。 高千秋想了想,该从何说起。 “这还是要从吹金断玉阁说起。 “吹金断玉阁的安老板,不是世家庶子出身的富商巨贾吗?因为他做生意,所以安氏主母将他赶出了家门,这件事,公子想必清楚的。安老板心有不甘,立意要出人头地,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而且尤为厉害的是获得了朝廷的特许状,天下三分之二的珠宝、绸缎生意都在吹金断玉阁辖中。然则他明面上是做生意,暗地里其实听命于皇帝,暗中杀害不肯就范的武林人士,闹得江湖上万马齐喑,人才凋零…… “这些事情,都是小鬟告诉我的。老当家很早之前就有计划,要在扬州建绝命楼监视吹金断玉阁,但这是在大当家手中才得以施行。她让小鬟到扬州来找我,与我剖析利害,要我借此报恩。 “也因为有了老当家做的准备,所以绝命楼才能在短短两三年间,张扬出偌大的声势。不过比起大当家,我更熟悉的还是小鬟……” 高千秋微微眯了眼睛。 三年来,林小鬟比秦念更频繁地来往于红崖山和绝命楼之间。每一次她来时,他都会去码头边接她,到她离开时,他会再将她送到码头边。 谢随默默地端详着他的表情。高千秋素来是冷口冷面,但今日却不知为何,似乎流露出了些微的脆弱。谢随静了半晌,道:“你从未对林姑娘说过吗?” 高千秋惶然侧头,“说什么?” 谢随只是微笑了一下,那笑影却转瞬沉没。 高千秋却好像听懂了,脸色发白,说话的声音变得更加难听,像是被雨水淋得锈迹斑斑的锁,怎么也打不开了,“不,我没说过……”他摇摇头,“似我这样的人,是配不上她的。” 谢随道:“但直到她身受重伤地死了,你也从没对她说过,这难免是很遗憾的事情。” 高千秋忽然加快了脚步走在他的前面。也许是不愿让谢随再窥看自己的表情,谢随也很体谅地没有跟上去。 “前方有一片桃花林。”高千秋生硬地道,“那里是大当家最喜欢的地方,她每年过来,都要在林下埋几坛自酿的酒。穿过那桃花林,便到主楼了。” “我们走这么远了,”谢随却停下脚步,微微笑道,“贵楼怎还没来人迎接楼主呢?” 高千秋冷冷地道:“我为隐藏行迹,事先并未告知他们。”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谢随又笑道,“绝命楼生死关头,高楼主不坐镇扬州,却要为了一封信赶去无锡,这是什么道理呢?” 高千秋终于也停下来,神色沉重,“那是小鬟的绝笔,我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地送到。” 前方就是那一片桃林了。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能望见那草茵上都堆满了软红的残骸。谢随终究没有再往前走,他只是笑着,看定了高千秋道:“高楼主,他们是如何胁迫于你的?” 高千秋那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 谢随却好像全没有看见:“或者我换一种问法——林姑娘现在,究竟还安好么?” 高千秋全身一震,立刻后退两步,长袖底下的手握住了剑柄。 天边忽而滚过几声惊雷,又一道闪电刹那滑落,照亮高千秋惨白如纸的脸。 “谢随,你,你不要怪我……”他咬着牙,嘶声道,“人生世上,总是有很多遗憾的,你不要怪我!”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把黑色长剑便已挥出! 谢随长刀未出,只将身一侧,然而高千秋却立即将长剑换手,五指如钩抓向谢随肩后!谢随眉宇微凝,一掌拍击在高千秋臂上,自己迅疾后退,然则高千秋剑下突然弹出一把匕首,抓向谢随肩胛的手握住匕首便刺了出去! 谢随往后急滑数步,然而那锋锐异常的匕首在高千秋手中以掌势击出,便如是一只手长了半尺,已然在谢随的肩胛上刺下一点! 谢随只觉肩后剧痛,一时间几乎迫得他拿不稳刀了。灰白的长衫在背部被剑气破开,一点殷红的鲜血飞溅出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