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血一直飞溅到他脸上。 霍乐师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又闻到草原上的腥气,是牛羊的脚印,也是泼洒在草地里的血。他轻轻地说:“我连阿兰的尸骨都没法带回来,只一把火烧了,骨灰扬在外边。” 时人讲叶落归根,火葬尚且说得过去,连骨灰都洒了,沈辞柔听得胆战心惊:“那……” “我一生无儿无女,待我死,恐怕得你给我送葬。” “别说这种话!”沈辞柔肩背紧绷,“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别说了。” “陶医师不可能没和你说,这老头最爱先提醒人,说里边的人要死了。”霍乐师说,“都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待我死,你也这样,洒了我的骨灰,我也算……和阿兰在一起了。” 话说到这里,沈辞柔就明白霍乐师也知道状况,她不瞒着,忍着泪意点头:“好。” “阿静……阿静是我妹妹,一个阿娘生的。”提到另一个女人,霍乐师却忽然换了话题,“丫头,替我倒酒。” 沈辞柔连忙倒了碗酒,双手捧着递上去。 霍乐师接过,却不急着喝,他看着沈辞柔,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轮廓。他眯起眼睛,还是如此,过了会放弃了:“我以前想过,若阿静生的是个女儿,宠着,也教着……会不会是你这个样子?” 话不好答,沈辞柔舔过嘴角,没回。 好在霍乐师也不是非要听一个回答,他拿着碗:“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舅舅?” 沈辞柔点头:“舅舅!” 这一声喊出口,她以为会觉得别扭,却没有。宋氏的兄长早逝,她这辈子也没喊过一声“舅舅”,这会儿叫出来却觉得无比顺畅,好像是可以叫这么一声。 她又连着叫了几声,霍乐师勉强笑笑:“好,好。” 他端起酒碗,低头一饮而尽。 桑落是烈酒,又特地埋过一年,霍乐师少时纵饮,都还嫌呛,这会儿他却喝不出什么,入腹的是酒气,反上来的却是淡淡的铁锈气,恍惚来自二十多年前。 “舅舅……”沈辞柔不知该怎么办,“要添酒么?” 霍乐师摇摇头。 “我快死了……我无能啊,护不住阿静和阿兰,”死亡的灰白一点点泛上他的眼珠,“也没法再帮你了……” 他听见榻边碗碟摔倒的声音,应该是沈辞柔失手打翻的。他想说话,耳边的声音却又变了。 恍惚是二十多年前,那会儿他还在军中,少年时就做将军,年轻而英挺,领军凯旋时长安城里的贵女至少有一半想嫁给他。 他好像又看见阿静了,是在霍府门口,已出嫁的阿静挽着发,温婉贤淑地替兄长整理软甲。外边哥舒兰骑在马上逡巡,手里提着枪,枪尖在地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阿静做事细致,恨不得把软甲上的每条缝都摸一遍。哥舒兰等得不耐烦,一勒缰绳,枪往他肩上一压:“磨磨蹭蹭的,像个闺阁里的娇娘子!你还走不走?” “走啊,这就……走。”霍乐师喃喃。 声音太小,也太含糊,沈辞柔没听清,以为他是要交代什么,刚起身,霍乐师的手一松,酒碗脱手落地。 一声脆响。 沈辞柔退后两步,猛地转身出去,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推门前她使劲擦了两下,深吸一口气,觉得差不多,才颤着手把门推开。 她一出去,李时和看她的样子就大概知道了,朝着合上的门恭敬端正地行了一礼,额头和手持平,垂眼时神色肃穆。 沈辞柔一愣,只看见李时和直起腰,和赶过来陪侍的高淮说:“霍将军殁了,去告诉谢家和霍家。凌烟阁……” 他迟疑一会儿,居然笑了一下,有点自嘲的意思:“算了,想来他也不会愿意。去吧。” 高淮应声退下。 “他……”乍听见这个,沈辞柔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 “孝谦皇帝时的镇军大将军,名讳衡。”李时和说,“我母家是霍氏,外祖家是谢氏。他是我舅舅啊。” 竟是如此。 难怪七夕那天,他会说自己姓谢。 难怪带他去玉声堂时,看他的样子有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