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又是一年中秋时。”他抬头仰望圆月,挥手驱赶几下蚊子,“家父安排我去香江读书,我听说威灵顿街口那边有座茶楼分号行将开业,早上起来咱们可以同去叹茶,点上一盅两件,茶要桂花茶,点心就要南乳猪手和荷叶排骨蒸饭吧,想想就流口水……” 狸花猫沉默地没有作声。 借着他仰头的动作,飞玛斯看清了他的下半边脸,果然如它料想的那样,白面无须,年纪很轻,妥妥地比张子安还要小。 “阿茶,你不愿意去和我一起共饮桂花茶么?自从收养你之后,每年中秋咱们都会共饮桂花茶,今年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有何不同?” 年轻男子等了一会儿,又向前走了数步,回身等待它。狸花狸依然蹲坐在原地未动,没有跟过去的意思。 这一幕令飞玛斯联想起在警犬训练基地的门口,崔屹与暴风分别的场景。场景虽然相似,但两者的反应却截然不同,果然狗比猫对主人更有情谊吗? 年轻男子叹了口气,侧身一拐,扬手拨开了一丛枝蔓。峰回路转,他的面前豁然开朗,一座灯火阑珊的海港城市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目测这座城市的繁华程度还远不及滨海市下辖的乡镇,不过在这个时代可能已算是很好了。 飞玛斯这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小山的山头,而且它还看到年轻男子身后背着一个青布包袱,再配上斗笠,显然是一副正在远行的样子。 年轻男子注视着远处的城市,说道:“我也不愿背井离乡去香江,只是父命难违……护法战争爆发,政局动乱,家姐在香江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家父不太放心,此去香江一是读书,二是照看于她。” 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不对,但飞玛斯悄悄注视着他的眼睛,心中的谎言侦测能力却蠢蠢欲动。 “政局动乱,民不聊生,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列强割据,分我疆土,清廷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志之士理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有道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堂堂七尺男儿,奈何避祸于一隅?” 一连串掷地有声的话语于山头上响起。 咦?难道此处还有他人不成? 不可能啊,如果有别人,以年轻男子的卓越耳力,肯定早已察觉。 飞玛斯惊讶地转过头,它发现刚才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狸花猫。 狸花猫瞳孔如满月,直直地瞪视着年轻男子。它头顶灰天,脚踏大地,像个巨人一样,猫族常见的柔弱在它身上并不存在,反而令飞玛斯感到它体内的铮铮铁骨。 怎么回事? 飞玛斯愣住了,这时候的老茶应该不会说话才对…… 年轻男子温和地笑了笑,“阿茶,你终于叫了,自从我跟你说我要去香江之后,你一直不吃不喝,不睡不叫,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既然叫了就好了,随我一起去香江吧,那边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咱们一起去开开眼界,就像是以前那样闯荡一番,在香江留下咱们的名号,如何?” 听他的语气,好像他听不到老茶的说话声,只是当作普通猫的叫声而已…… 飞玛斯仔细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这并非真实的历史,而是老茶记忆中的历史,当时的老茶想说话,想劝服年轻男子留下,留在内地为祖国而奋斗,而不是借读书为名避祸香江,但是却说不出话,此后成为精灵的老茶无数次午夜梦回,反复梦到这一幕,在梦中为当时的自己添上了语言。 记忆本来就不是绝对客观的,而主观的感受,记忆的主体将自己想记住的细节留存下来,甚至凭空额外添加一些并不存在的细节,并且信以为真,这是很正常的。 比如说很常见的一个错觉——我年轻的时候,女生们都喜欢我。 狸花猫颓丧地垂下头,注视着面前的土地,复又抬起头,它已经失望,却不愿就此放弃。 “你虽已长大,却依然是少年心性,骤然去到那般锦绣万千的花花世界,会迷失了自己。”它沉重地说道。 年轻男子依然没有听到它的话,又问了一句:“阿茶,你真的不愿与我同去么?” 狸花猫知他心意已决,怎么劝也没有用了m.boWuCHInA.COm